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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转贴:我的九尾狐郎君-作者:??凉芜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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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九尾狐郎君

作者:凉芜漪
第一章 妖狐【1】
 仲春时节,柳絮堆烟。春意融融,丽色无边。

    此时已是金乌西坠,华灯初上。

    但在大胤上京城内,人们却仿佛毫无觉察暮色将近,纷纷拥堵在玄武大街两旁,欢腾异常,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而直通宫门的玄武大街上,也是一番锣鼓喧天,红妆十里的热闹情景。

    被夹杂其中,却不明所以的外乡人,难免向四周发问:“这是谁家迎娶的新妇,阵势竟这般大?”

    “兄台有所不知,今儿是豫国公府迎娶新妇的大日子呢!”

    “豫国公?可是三十年前,那位不费一兵一卒,就让东夏国退兵的豫国公?”

    “正是!王上感念国公爷多年来的辛劳,才亲自做主,为公爷府中的三公子定下了这门婚事,”

    外乡人听完,不禁连连感叹:“原来竟是王上赐婚,怪不得阵仗这么大,简直可以与公主下嫁的仪仗媲美了!”

    “这你又不知了,今日迎娶的这位新妇,正是太后的嫡亲侄女,太后宠爱得很。咱们王上又是个大孝子,故而,特特允许她从宫中出嫁,一切礼制皆是按照公主的规格来安排的,这场面怎会不大!”

    “太后的侄女?难不成是弥将军府上的千金?”

    “嘿嘿,你还真猜着了,确确是弥大将军一母同胞的亲妹!”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豫国公府与将军府结亲,这一文一武,倒是相得益彰,般配得很呢!”

    在震天的锣鼓声下,在越发沸腾的人声里,新嫁娘所乘坐的车辇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。

    只见华美绝伦的车辇顶上,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熠熠生辉,映着灿灿的纯金车顶,足以令日月失色。而金顶下垂着的茜红纱幔,被晚风吹拂时起时落,露出里头的婀娜倩影,时隐时现。

    在这难以企及的富贵面前,看客们一面遐想着新妇的娇颜,一面赞叹着王上的恩德,感慨万千。

    弥若抬手理了理那龙凤呈祥喜帕下的金色流苏,听着耳边如潮水般涌来的赞美羡慕声,心里却隐隐有些苦涩。

    虽说这门婚事原本也是自己愿意的,但嫁给一个傻子,放在任何姑娘身上,都不应当是件好事。

    李炯……弥若默默念着自己夫婿的姓名,脑中浮现的,却是一个身着王服,却冷峻孤高的背影。

    “这门婚事只不过是个幌子,孤需要的,是时时监视豫国公府。”

    “三子李炯痴傻如稚儿,你嫁与他,行事也方便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孤的大业,这是必须的一步。”

    “你,可愿意?阿若……”

    嘈杂的人声愈来愈远,礼官的唱赞声却是愈来愈近,弥若知道,这是到豫国公府了。

    车辇缓缓停下,即便是蒙着喜帕,弥若也能感觉到面前的纱幔被掀开一角,朦朦的亮光照入车内。

    弥若微微垂头,状似整理袖口,却是握了握藏于袖中的硬物——一把短刀——坚硬冰凉,却给此时的她带来无尽的勇气。

    这是那个人谋划多年的一刻,自从她甘心追随他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没有路可以回头了。

    为了你,我愿意。

    她唇角微弯,莲步轻移,不急不缓地从车内走出,走向未知的前路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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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05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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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炯这样的特殊情状,自然是不可能去前面的宴席上敬酒作陪的,故而,在新房内的仪式草草结束后,本应是新嫁娘独自坐床等夫婿的,却成了新郎新娘二人一同在房内玩躲猫猫。

    仆人早已不忍直视地避了出去,徒留下用喜帕蒙着眼如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李炯,与坐在房梁上透过窗缝观察外头的弥若。

    前院宴席上的丝竹乐声隐隐传来,房外的几个伺候的仆从们有些耐不住,交头接耳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“听说那些在前院伺候的,每人多发了半钱银子作打赏。”

    “凭什么,守在这儿的咱们比他们可费劲多了!”

    “欸,你小声点,当心里头的主子会听到。”

    “怕什么,一个傻子一根木头,没事的!你没看见方才三公子都闹成那样了,可新夫人连眉头眼皮都没皱一下,不是木头是什么!”

    “木头配傻子,倒也合适。”

    “还别说,这新夫人的确奇怪得很,你们发现没,她身边一个贴身婢女都没有?”

    “说的是呢,二夫人进门时,光是陪房丫鬟就占了半屋子。”顿了顿,声音又压低了半分,“就连望门寡的大夫人,也都有好几个丫鬟和嬷嬷。”

    “这新夫人不说是太后的侄女吗?怎的竟这般寒碜,连个侍婢也使唤不起?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隐情吧?”

    “哎,你这么说,我突然想起来,上回路过书房时,听见老爷嘱咐二夫人,说什么新夫人之前一直生活在塞北军营里头,今年年初才回的上京,日后在府里要多多照顾她之类的。”

    “军营?那里头不全是男人么?这、这成何体统!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竟愿意嫁给咱们公子呢,原来是没人要了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前院的声响渐渐停歇,宴席应该差不多散了。屋外的仆从接二连三地打着呵欠,愈发地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“里头还在玩呢,这都快子时了,不嫌累么?”

    “随他们玩吧。要我说,咱们按照以往一样,把这房门锁上走人就成。反正里头多了一个人,更出不了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“说的不错,此时去正好能赶上西院刚开的赌局,说不定还能赢回些酒钱!”

    “嘿嘿,这就把门锁上。”随后便是轻微的落锁声,“欸,你们几个倒是等等我呀……”

    随着脚步声越行越远,弥若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,但掌心却依旧留下了四个深深的指痕。

    “媳妇儿,你到底在哪啊?”在底下转悠了一个多时辰,李炯也耗尽了体力,趴倒在床沿上哭闹:“不玩了,我不玩了!一点都不好玩,我要睡觉觉!”

    弥若敛身跃下房梁,像哄孩子一样拍着李炯的后心,“乖,想睡觉是不是?先洗漱更衣好不好?”

    她耐着性子,终于是将李炯哄上了床,为防万一,点住了他的睡穴,不到明日清晨,是绝无可能醒来的。

    弥若看着卧榻酣睡一脸安然的李炯,长舒一口气。转身一点点除下了身上的繁复嫁衣,明艳的红色喜服下,露出的是同夜幕一般深暗的黑衣。

    她将藏了许久的短刀取出,别在腰间,又将头上的发饰尽数取下,青丝高绾,黑巾蒙面。

    恐怕谁也想不到,洞房花烛夜的新嫁娘,转眼间竟变成这般飞贼的模样。

    她吹熄房内所有的烛火,推开并未被锁上的窗户,正准备一跃而出,身后却兀然传来带笑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娘子夜半出门,所为何事?”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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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05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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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几乎是本能,在闻声的那一刻,弥若就已将腰间的短刀朝声源处飞出,同时,她回身抽出桌下藏着的长剑,直直地朝身前刺去。

    借着屋外淡淡的月色,却在看清眼前的一幕后,从未失过手的她,被惊愣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那把早早飞出去的短刀,此刻正被人把玩在手中。

    “娘子好身手。”

    那好整以暇侧躺在卧榻上的男子,抬眸看向弥若,薄唇微弯,眼眸带笑。

    确确是李炯的模样,但那金色的眼眸,魅惑的嗓音,以及他身后悠悠摆着的九条白色形如尾巴的物什,完全不是痴傻的李炯能拥有的。

    “何方妖物!”弥若从震惊中回过神,更握紧了几分手中的长剑,毫不犹豫地便朝眼前的人影刺去。

    只见那男子勾唇一笑,食指轻抬,持剑的弥若就被定在原地,身不能动口不能言,唯有那双此刻圆睁的杏眸,表露出她此刻难以置信的惊疑。

    男子悠悠然地从榻上起身,与他一同动的,还有他身后那形如尾巴的九条白色物什。

    “谋害亲夫可是大罪,娘子三思啊!”

    男子朝弥若走近,以致于即便未点灯烛,她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瞳仁,以及从他身后长出的九条尾巴。

    果然是妖物!

    只见他将弥若手中的长剑扔开,却自己拿着弥若的那把短刀,将刀刃一面在她脸颊处游走,一面轻声细语状似调笑:“身手和模样都不错,就是性子差了些,少不得为夫好好调教一番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提刀划开弥若的腰带,手起刀落,黑衣褪去,一览无余。

    “咦,什么都没有呀……”他看着仅着素色小衣的弥若,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,“还以为你会把更厉害的武器藏在衣内呢,看来也不过尔尔嘛。”

    他抬头瞥了一眼弥若,却见她死死咬着唇,微红的眼眸里,已是泛起粼粼水光,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,乖乖,好像玩过头了。

    他食指轻划,便将弥若从定术中解开,但还不待他开口言语,面前衣衫不整的女子就朝他扑过来,借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将他的双手压在床榻上,不得动弹。而她的双手则紧紧扼住他的咽喉,大有将他直接掐死的冲动。

    弥若几乎拼劲了自己全部的力气,可身下的男人却毫无妨碍一般,甚至还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臂膀上无物的她,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深。

    “妖孽!”

    弥若既是惊讶又是羞愤,见自己徒手奈何不得他,正欲去拿坠落脚边的短刀时,屋内的灯烛陡然间全部亮起,恍如白昼。

    紧接着,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天而降似的,在屋内响起,带着三分不羁三分洒脱三分怨气:“小唯你今儿娶媳妇,竟然不事先告知一声,难不成是怕爷给不起礼钱么!”

    弥若闻声回头,却见一穿着粗布衣物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,虽服饰简陋却看不出半分落魄之态,一双桃花眼此刻尽是看好戏的八卦兴味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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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06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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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咳咳,貌似我来得很不是时候。”布衣男子嘴上虽是这么说着,却是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,反而毫不介意地捡了张椅子就近坐下,一边往口里塞着桌上的点心,一边朝被弥若压在身下的妖物努努嘴,一脸不怀好意的揶揄道:“怎样,娶媳妇的感觉还不错吧?”

    “那是当然,在人间待了二十几年,娶来媳妇解个闷,聊甚于无嘛!”

    那九尾妖物毫不费力地翻了个身,就与在上的弥若掉转了个,将仅着亵衣的她塞进一旁的被褥中,冲奋力挣扎的她一阵挤眉弄眼:“娘子可别闹了,白白让外人看笑话。”

    布衣男子见状,笑得愈发明显,“你俩若是生个娃娃,是狐头人身呢,还是人头狐身?要我说,这狐狸崽还是像娘亲多些好,免得跟爹爹一样讨人嫌。”

    只见妖物闲闲地摇着九条莹白毛绒的尾巴,挑眉道:“既然敖沧敖大师这么嫌弃我,不赶紧捉你的妖去,三天两头地来找我蹭饭又是做什么?我家可不是开善堂的。”

    被唤作“敖沧”的男子被戳中痛处,脸上的神情瞬时一转,换成一副凄凄然的可怜模样,泫然欲泣:“小唯,最近上京城里干净得连半只山精鬼魅都逮不到,我已经饿了十来天了,看在咱俩相识千年的交情份上,你就赏我口剩汤喝吧!哇哇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片刻前还如贵公子一般翘腿坐着的他,转瞬间就抱着“妖物”身后九条尾巴中的一条,抹着原本不存在的眼泪,倒是演得跟真的一般。

    “你们……”整个身子都被埋在被褥中无法动弹,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弥若,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个“人”,迟疑半晌才开口:“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?!”

    闻言,敖沧立马从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中回过神,一脸真挚地看向弥若,“弟妹,你这个问题着实问得好,我也一直不明白,这只臭狐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!”

    “砰!”妖物的一条尾巴如鞭子般毫不留情地抽了敖沧一脑袋,疼得他嗷呜直叫。

    “要喊也是喊大嫂,想当初我在西王母座下当神君时,你还在北海里头捉乌龟玩儿呢!”

    被挨了一记的敖沧不甘示弱地跳了起来,“相唯你这小子莫小瞧人!我被我家老头逼婚时,你九条尾巴都还没长齐呢!你不知道我们龙族寿命有万万年么?等你历劫成灰的时候,我一定不会忘了给你立块碑,上面就写着‘妖狐相唯死无葬身地’!哈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那被称作“相唯”的妖物凉凉地扫了敖沧一眼,“哦,是吗?你不吃不喝也能活万万年?那就不浪费我家的粮食了,反正等我成灰的时候,你还活着要给我立碑。”

    敖沧一听,顿时哭天抢天地抓着相唯的几条尾巴一阵狂嚎,“小唯,不不,相唯大哥,我错了,您就赏我一口吃食吧!我上有数不清多少万年的老父要养,下有一群嗷嗷待哺的泥鳅崽子,你若是见死不救,有损您老人家的人格,哦不,妖格,哦不不不不,是仙格,仙格啊!”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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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06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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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她目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非人,竭力保持自己的声音镇定如常:“你们,到底是何方妖物?”

    “我说弟妹……”敖沧扫了一眼相唯的脸色,不甘愿地改了口,“……大嫂,看我俩这副仙风道骨俊朗不凡的模样,哪一点像那些肮脏猥琐的妖怪?尤其是我,剑眉星目身高八尺英姿飒爽潇洒倜傥……”

    不等敖沧的牛皮吹完,早已将短刀拿在手中的弥若,眼也不眨地就将刀锋抵着自己的咽喉,面不改色地望着相唯,“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奈何不了你,但是我若是无故死在了新房,或是无端失踪在豫国公府,你,你们,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吧!”

    “嗬!”敖沧瞪大了眼睛瞅着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的弥若,拍了拍一旁相唯的肩膀,褒贬难辨道:“欸,你这新媳妇有点意思嘛!”

    相唯打量着倚着墙角裹着被褥却依旧不减半分咄咄气势的弥若,那双金色的眼眸微眯,扯了扯唇角,“你想如何?”

    “如实告诉我你的来历。”弥若昂起头,毫不示弱地与相唯那双金光璀璨的眼眸对视,“如你所说,我是你迎娶的娘子,我有必要知道,你也必须回答。”

    “我呢我呢?你就不想知道我的来历……”敖沧不甘被遗忘般地凑到弥若面前,却被相唯身后的数条尾巴毫不客气地扔出了老远。

    相唯俯身靠近弥若,凝视着她幽如深潭的眸子,唇角的笑意渐深,“我若如实说了,你是否也会坦诚相告?”

    见弥若瞳仁微缩,相唯又靠近几分,轻言细语近似情人间的呢喃:“夫妻间的坦诚可是相互的,何时娘子愿意告诉为夫你来此的真实意图,为夫便何时告诉你我的真实面目,如何?”

    近在咫尺的陌生男子气息铺天盖地,弥若神色一愣,下意识地想后退,相唯趁机伸手,夺下了她脖颈处的那把短刀。

    “刀剑无眼,娘子当心伤了自己,为夫可是会心疼的。”相唯将短刀置于掌心,只不过眨眼间,那把寒光凛凛的短刀就凭空消失了。

    弥若面色大变,惊得嚷出声,“你做了什么!”

    相唯看了眼与片刻前神色截然不同的弥若,心下有些了然。

    对一把短刀的紧张程度远胜过自己的性命,恐怕原因无他,她紧张在意的,是与这把短刀有关系的人。

    相唯恍若未察地抚了抚掌心,“只是将它放置在妥善的地方,娘子不必紧张。你好生安歇,为夫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拎起摔趴在一旁直哼哼的敖沧,就朝已被锁住的屋门走去。只见在仅离屋门寸许的距离时,二人的身影就如烈焰下的水汽般,瞬时不见了踪迹。

    弥若看着在自己眼前消失的身影,一直紧紧握住的拳头才缓缓松开,浑身就如被抽空了一般,无力地瘫倒在床榻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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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2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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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天蒙蒙亮时,弥若才悠悠转醒,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榻内侧,而一拳之外的床侧,与自己同塌而眠的,竟是昨夜的那只妖物。

    他什么时候回来的?!

    昨夜,弥若在那两只妖物离去时,明明已准备暗暗相随上去,却不知怎的,还未穿好衣物,就被一阵困意袭来,晕晕乎乎地就倚着床沿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她素来觉轻,即便是睡熟了,只要五丈内有任何风吹草动,她都能迅速醒来。但昨夜,她竟然一宿未睁眼,这倒不像是睡着,而更像是昏迷了!

    定又是这家伙搞得鬼!

    气恼的弥若抬脚就朝身侧酣睡正熟的夫婿踹去,本以为凭他昨夜的本事,十有**会踢个空,可没曾想,竟真踹到了他。

    由于气恼,这一脚,弥若用上了七八成的力气,使得被踢之人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,才狠狠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但令弥若始料未及的是,那摔在地上的人竟哇哇大哭起来:“啊啊啊!疼疼!呜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皱眉看着那七尺有余的男子像个孩子似的赖在地上,“此处并无第三人,你莫要再装了。”

    “媳妇坏,媳妇坏,我要去找哥哥,呜呜呜呜……”形如幼儿的哭诉声,让弥若心头一颤。她赶紧跃下床榻,只见自己的夫婿一面揉着摔疼的屁股,一面张着大口涕泗横流,黑白分明的眼睛里,满满的都是委屈,完全没有一丝那个唤作“相唯”的妖物耍人时的狡黠影子。

    莫非昨夜所见,只是自己的一个梦?自己眼前的,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夫婿李炯?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弥若半信半疑地蹲下身,拨开他擦鼻涕的手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泪水盈盈的黑眸,“你真的是,李炯?”

    回应她的,是对方的一记猛拳,弥若毫无防备之下,堪堪躲过他那满是鼻涕的脏手,却仍是重重地跌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原本正赖在地上哭着的李炯立马跳起,拍手欢笑道,“丑媳妇摔了个大马趴丑媳妇摔了个大马趴!哈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分外狼狈的弥若从地上爬起,看着面前除却眸色不同容貌无二的男子,疑惑丛生。

    她坚信自己昨夜所见,绝不是一场虚无的梦境。但眼前正痴傻呆笑的男子,与昨夜那个金眸九尾的妖孽没有半分相似。

    弥若看了一眼仅着单衣赤着双脚在冰冷的地上一蹦一跳的李炯,无奈地叹了口气,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。他们的差别,太大了。

    花了近半个时辰,弥若才稍稍安抚下精力旺盛的李炯,让他乖乖安静地洗漱更衣。

    如预料中一样,本应伺候的下人姗姗来迟。当他们刚刚打开上锁的屋门时,屋门就被弥若猛地推开。

    众人皆未料到弥若竟会等在门后,一时惊愣地讷讷难言:“三、三夫人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没有温度的目光地在众人脸上掠过,默然了片刻,才清清淡淡地开口:“郎君没有喜欢的衣裳穿,正闹着脾气,你们还不去好生哄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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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3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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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头一旦有了火气,也是足以燎原的。何况,顶着“皇亲国戚”名号的弥若,还并非一根简单的木头。

    故而,在弥若愈来愈冷的目光下,众人皆俯首称是,不敢怠慢分毫,逃一般地涌进屋内,不敢多言半句。

    “三夫人,”唯剩下两个少女留在原地,朝弥若恭敬行礼,声音清亮如出谷黄莺:“二夫人命奴婢二人前来,伺候三夫人起居。”

    弥若偏头看去,一个黄衣,一个碧裳,杏眼桃腮,口齿伶俐,倒是可人得很。

    弥若微微点头,“你们各唤什么名?”

    “奴婢含月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流霜。”

    “名字倒是雅致,”弥若颔首轻笑,“你们先进去伺候郎君便可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二人应声进屋,后头唤作“流霜”的碧裳婢子,在经过弥若身侧时,难以察觉地动了动手腕。

    待二人进去,屋外再无一人时,弥若才缓缓松开掌心,露出掌中的一枚米粒大小的蜡丸。

    她不动声色地将蜡丸收入袖中,唇角微微翘起。

    因是王上赐婚,遵循礼制,新婚夫妇在成亲的第二日,应当入宫叩谢王恩。

    故而,弥若在给豫国公府的诸位长辈敬过茶后,便需要偕同李炯一起,入宫谢恩。

    高坐于上的豫国公李阕话语不多,只说了几句场面话,便以身体微恙,早早地回了房。

    守寡多年的大嫂薛氏倒是罕见地露了个脸,与弥若简单地见了礼,便独自坐在角落中摸着佛珠串子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李煊只对弟弟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后,便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,坐在一旁闲闲地喝茶。但弥若即便是背向着他,也能觉察到他探察的目光,在自己身上流连。

    反而是二嫂傅氏,比弥若大不了几岁的年纪,却是甚是贤妻良母的模样。只见她挺着七八月大的肚子,一面拉着手询问弥若进宫的车架是否备好,一面叮嘱李炯别忘了谒见王上时的礼数,一面还不忘给自己夫婿的茶碗里添茶。

    待众人将嫌弃车厢太小的李炯哄上车,傅氏仍紧紧攥着弥若的手,不无担心地看了车内的李炯一眼,“小叔的情况,你也清楚,若是在王上面前出了什么岔子,也都是无心之过,妹妹你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大红人,就有劳多担待些吧。”

    弥若听出她话里有话,淡淡笑着回应:“夫妻同体,夫家的事情,我自然不会袖手,二嫂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时辰不早了,二嫂先回吧。”说着,弥若极其自然地从傅氏手中抽回手,登上车辕进入车内。

    看着傅氏拖着双身子,在婢子们的搀扶下,渐渐往府里走,弥若放下车帘,不禁一讪。

    李炯排行第三,虽然长兄早夭,但前头还有李煊,自然是不能承袭爵位的。他这样不及稚儿的智力,也根本无法参加科举。

    但像他这样已及冠成婚的世家子弟,若是只靠着父兄度日,不仅是他,连整个豫国公府都会遭到旁人耻笑。

    眼下,让李炯步入仕途最佳的捷径,便是趁着进宫谢恩的机缘,向王上求个一官半职。

    “你们豫国公府的家风还真有意思,你爹你哥置身事外偷闲得很,竟让一个妇人里外操心的。”弥若转眼看向身侧,正玩着车内的鎏金香球,不亦乐乎的李炯,喃喃自语道:“你呢?你也想要我在王上面前替你求功名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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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4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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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功名?功名是什么?”李炯抬起头,挥舞着沾满香粉的手,依旧是一脸痴笑:“比蜜花糖还好吃么?”

    弥若皱眉,一边取出帕子为他净手,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:“功名是毒药,吃了就会肚子疼的。你想肚子疼吗?”

    李炯听闻,立即捂着肚子,拼命摇头,“我不要肚子疼!我不要功名!不要!”

    “这就对了。”弥若朝李炯微笑道,“所以,以后若是有人问你要不要功名,你一定得说不要,知道了吗?”

    李炯听话地点点头,“媳妇,我不要吃功名,那可以吃糖吗?”

    弥若有些不解地点头,“当然可以。”

    一听有糖吃,李炯顿时眉开眼笑,“那、那我要吃桂花蜜糖,上面还要有很多芝麻!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!”弥若哭笑不得,如同哄孩子一样,“只要你听话,我天天给你买蜜花糖吃。”

    “媳妇好!真好!”

    弥若盯着李炯那不含半分杂质的清澈眼眸,的确如不明事实未染纤尘的稚儿,她心中坚信的事实开始有些动摇。

    难道昨夜所见到的那个九尾妖物,并不存在,只是自己的一个幻梦吗?

    弥若正垂着头若有所思着,一旁的李炯却是拉拽着她的衣摆,兴奋不已地指着车窗外,冲着不远处的宫门嚷着:“媳妇媳妇,快看快看,好高好高的墙啊!”

    弥若抬眼看向那熟悉不已的宫门,昨日,凤冠霞帔的她,就是乘着华贵无伦的车辇,从这道宫门而出。

    而当时的他,便立在百丈外的昭阳殿前,看着她踏上,自己亲手为她铺就的,十里红妆的不归路。

    弥若抬手理了理纹丝未动的发鬓,心下竟陡然生出一个可笑的念头:眼下,他看见已为人妇的自己时,会不会有一丝半厘的后悔?

    按着规矩,未有品级诰封的,入宫不能再乘车,必须徒步而行。

    弥若携着李炯在宫门处下车,随着早已候着的宫人前往觐见的昭阳殿。

    百丈长的宫道,似乎眨眼间就走到了尽头。熠熠的阳光下,眼前那辉煌绝伦的宫殿愈发金光耀眼,尽显天家威仪。

    弥若心中正涩意翻涌,她身旁原本兴致高昂的李炯却突然一言不发,目不转睛地瞅着昭阳殿前的台阶一角,眼中尽是万分的恐惧。

    “媳妇,我、我怕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不解地回头,却看见李炯面色惨白地盯着一处台阶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红色的血,好多好多……”李炯抓着弥若的胳膊,越抓越紧,目光却顺着明明纤尘未有的台阶往上,突然猛地大声嚷出来:“啊!脑袋!好多人脑袋啊啊啊……”

    领头的宫人斥道:“放肆!御殿前岂容喧哗!”

    身旁的几个宫人眼疾手快地上前捂住了李炯的嘴,却不料反被他狠狠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李炯挣脱开几个宫人的束缚,如受惊的小鹿一般,瑟瑟地缩在弥若身后,“媳妇,我想回家,回家!这里好吓人,好多血,好多人脑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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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胆!你如何敢侮辱御前……”

    “徐公公。”弥若一面安抚着李炯,一面朝领头的宫人莞尔笑道:“外子头次进宫面圣,心中不免慌张惶恐,还请公公多多见谅。”

    徐寿是王上身旁伺候的老人了,深知弥若身份的特殊,见她开了口也不好再为难,微微屈了身,“夫人说得极是,是奴婢小题大做了。”

    “谢公公体谅。”

    弥若这厢应付完徐寿,转身又低声训着李炯:“这里是王宫,不比家中。你若再肆意胡闹的话,我可就不给你买糖吃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李炯委屈地含着一眼泪,用颤颤的手指向台阶,自己却别过头不敢再看,“那里好多……我怕,怕!”

    弥若顺着李炯的手指,看见的却仍是空无一物的白玉台阶。

    弥若叹了口气,只当他又犯了什么疯癫***,“别怕别怕,有我在呢!咱们不看就是了,好不好?”

    弥若哄了许久,才勉强让李炯打消回去的念头,同意由弥若蒙着他的眼,颤颤巍巍地进了昭阳殿的偏殿。

    “王上尚在与大人们议政,请二位先在此等候召见。”

    等候的间隙,宫人端上几盘精致的茶点,终于是让一直警惕万分的李炯分了心,渐渐松开了紧紧攥着的弥若的手腕。

    沉迷在用点心搭建宝塔中的李炯,完全没有注意到弥若的悄然起身。

    弥若避入无人的内室,轻轻移开墙前的书架,闪身进入书架后露出的,仅容一人出入的暗道之中。

    不过十余步的黑暗后,光明重现,从另一处暗门中出来的弥若,映入她视线中的,依旧是那个冷峻孤高的背影。

    背影听见声响,幽邃如渊的眼眸朝她看来,清隽如玉的面容上,素来带着拒人千里外的薄唇,此时却微微弯起,带着旁人难见的弧度:“你来了,阿若。”

    弥若恍惚了刹那,却在下一刻依旧恭敬地跪下行礼,“镇抚司弥若,参见王上!”

    萧衍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,语音如常的没有丝毫涟漪,“孤的人,想必你已见到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脑中浮现出那个暗中投掷蜡丸,唤作“流霜”的青裳婢子,点头应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她如你一样,皆是从镇抚司死士营中历练出来的英才,从未失过手,在豫国公府中必能助你一臂之力”

    弥若闻言垂首苦涩一笑,“王上是信不过属下?”

    萧衍的声音传入弥若耳中,不知怎的竟有些飘忽遥远,“你勿要多想,你是镇抚司中最出色的,孤让人在你身边,也只是为了随时帮衬你一把。”

    弥若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笑话,胸口中一时苦海翻涌。

    难不成,让她嫁入豫国公府,不是为了监视豫国公李阕,而是为了监视她?

    萧衍深深地看了眼伏跪于地,却一言不发的弥若,“昨夜府中,可有何异动?”

    弥若默然了片刻,终是没有将那只金眸九尾的诡异妖物道出,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萧衍颔首,“日后若有任何异样,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喊声穿过相通的暗道,直直地抵至二人耳前。

    “是李炯!”弥若脸色一变,亟亟站起身,朝萧衍草草行礼告退后,便飞似的钻入暗道,朝声源处奔去。

    萧衍看着那个迅疾消失在黑暗中的单薄背影,隐没在王服袖中的手无声攥紧。

    “动情则死的,可不仅仅是你们死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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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5: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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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弥若本以为那声喊叫,是因为暗道的出口被李炯或他人发现,为了不让王上被旁人看见,才亟亟地赶了过去。

    可待她出去时,却发现设于内室的暗道的出口处完好无人,反而是外室人声嘈杂,杂声中李炯的呼救声格外突出。

    “走开走开!别过来!都走开!救我救我!媳妇!哇哇哇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拨开围着李炯却无法近他身的层层宫人,只见浑身沾满点心碎渣的李炯正瘫坐在地上,一面抱着桌腿瑟瑟发抖,一面冲着四周挥舞着手臂,似乎在驱赶着什么。

    弥若急声问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“回、回夫人,”身旁的宫婢显然也是不明所以,“奴婢,奴婢也不清楚。只看见李公子突然跌倒在地上,然后、然后就这般了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尚不解着,李炯却是看见了弥若,像溺水者发现了救命稻草般,朝她的怀里扑将过来,哽咽连连地哭诉道:“媳妇媳妇,快带我回家!我要回家!回家!”

    弥若一头雾水,哄孩子似的用手帕拭去他脸上的泪,“乖,别哭别哭,告诉我,到底怎么了?”

    李炯将脸埋在弥若的帕子里,却用手颤颤地指着身后,“鬼!好多的鬼!好、好吓人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只有一群面色惶恐神色不安的宫女内监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,拍了拍李炯的肩头,“青天白日的,哪来什么的妖魔鬼怪,定是你看花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、真的没有?”李炯将信将疑地稍稍朝后看去,却又猛地转了回来,抱弥若抱得更紧了,哭闹地也愈发大声:“骗人!媳妇骗人!好长的舌头,好、好青的脸……是鬼!是鬼啊!”

    弥若正苦恼着如何劝解,一道悠长的唱和声在屋外响起,“王上圣躬!”

    她循声看去,只见锦袍王者逆着曦光步过白玉砖石,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意与矜贵,让人甘愿臣服于地。

    “王上!”

    就在众人皆行礼跪拜时,唯有李炯一人仍懵懂不知地兀自哭闹着。

    萧衍看着犹紧紧搂着弥若不放的李炯,眉宇微蹙,目光中的不悦显而易见。

    跪了一地的宫人们也都觉察到自家王上身上的冷意,都不禁暗自为李炯念了一声“阿弥陀佛”。

    萧衍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,能让他的怒气外露得如斯明显的,至今,恐怕也只有这个痴傻的李炯而已。

    “喧哗者何人?”萧衍冷冷出声,连最能揣摩他心思的徐寿都被这莫名而来的寒意给唬得一楞,更不用说其他早已噤若寒蝉,两股战战的宫人了。

    可惜,李炯仍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,将头死死地埋在弥若的怀中,根本不曾听见萧衍的问话。

    弥若见状,欲出声解释:“回王上……”

    “孤不是问你!”

    这几乎能掀落房顶的吼声,令在场众人的小心肝都颤了三颤,弥若也被惊得身子一震。

    李炯许是被弥若的这一震给弄迷糊了,以为她终于也看见那些可怕的鬼怪了,抬起头,却撞上面前一双几欲吃人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鬼啊——”李炯圆睁着双目,歇斯底里地冲着萧衍拼力一喊,喊完便软软地倒回弥若的怀中,不省人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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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6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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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1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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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残月西斜,子夜将近。

    许是因为有暇赏月的人寥寥,王宫中的月色,比宫外要多几分凄凄之意。

    弥若俯身探看躺卧在床榻上的李炯,仍未有苏醒的迹象,轻叹一声,踱步走向屋外微凉的月色中。

    屋外的庭院中栽着几株梅树,在淡薄月色的投射下,映出斑驳曲折的疏影,一如多年前。

    唯一遗憾的,此时仲春,花自凋零,暗香不再,身旁人也不在。

    想起白日时,萧衍看着人事不省的李炯,倒是没有再追究他的冒犯之罪,反而下旨命太医来替他诊治。

    在太医说李炯并无大碍,只是眼下不宜大动,需静时,萧衍反倒大方地让徐寿给李炯寻处静地安养。

    “外人留宿宫中,此举与礼制不……”徐寿的话还未道完,就感觉身前人的目光如利剑,几欲将他戳个对穿,忙急急改口:“依奴婢所见,不如就宿在落英阁。殿阁不仅干净雅致,也是弥……李夫人幼时曾住过的,说是新婚夫妇归宁小住,在礼制上倒也尚可。”

    落英阁。

    多年后再听闻这个名字,弥若心中五味杂陈,却不敢去看萧衍,只听着他淡淡应允,“如此,便这般安排吧。”

    弥若伏地谢恩,萧衍转身离去,不曾停留半刻。

    抚着梅树枝杆的弥若,脸上晕开一个笑意,却比惨淡的月色还有苍白几分。

    自己都差些忘了的“梅下之约”,他恐怕早已不记得了吧。

    那些少不更事的肆意轻狂,忘了,倒也好……

    “娘子月下赏梅,好雅兴。”

    慵懒带笑的嗓音,缓缓如沾落花瓣的潺潺溪水,但在弥若耳中听来,却无异于一道惊天霹雳。

    “你!竟真是你!”

    弥若瞪着从屋中款款走出来的男子,眸子如含烁石金光熠熠,身后的九条绒毛白尾,此时正在夜色下摇得分为欢腾。

    弥若亟亟看向屋室,半开的雕花窗正对着李炯躺着的那张卧榻,而眼下,那榻上,人影全无。

    弥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,却被一株梅树抵住背脊,让她直面眼前的九尾妖物。

    弥若抽出隐于袖摆下的袖剑,直指渐渐逼近自己的妖物咽喉,厉声斥道:“李炯你到底是人是妖!”

    看着离自己命脉不足寸尺的利刃,他的嘴角犹带悠然笑意,“娘子不听为夫的劝告,偏爱舞弄个利器,真真令人担心呢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刚落下,弥若只觉手中一轻,那柄袖剑竟在她自己的手中消失了!

    不等她的怒意发作,他已笑着伸手一带,将弥若半搂半抱地揽进了怀中。

    咫尺外,他笑意连连:“这可是娘子逼我的,谁晓得你下一瞬会不会从哪里再掏出什么谋害亲夫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被他困束在怀中,无法动弹丝毫,“李炯你究竟想做什么!”

    他闲闲地伸出一根手指,在弥若面前晃了晃,“首先,我不是李炯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名字叫做‘相唯’,相公的‘相’,唯一的‘唯’。”他定定地看着怀中人儿,唇畔的笑意愈甚,“当然你若嫌难记,我不介意你直接唤我相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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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6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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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2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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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勿拿谎话来诳我。”

    弥若在他灼灼金眸的注视下,冷笑道:“分毫不差的容貌,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无法如此相似,难不成,你竟有分身之术?!”

    相唯料她一时也难信自己的话,也不再坚持,抬头看向夜空中的各方星宿,稍稍停顿了一下,垂首看向怀中的弥若,却道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,“你可晕船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弥若一愣,一时没从他话题的巨大转换中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“算了,晕也没法子。”他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,说着一俯身,就将弥若打横抱起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?!”

    他朝怒极的弥若勾唇一笑,“娘子抓紧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弥若只觉陡然间仿佛坠入无底深渊,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刺骨阴风令弥若不寒而栗,而四周的景物急速旋转的走马灯一般,瞬息转换,更是令她一阵头晕目眩,几欲呕吐。

    “受不住就闭上眼,”相唯的声音被诡异的风声吹得支离破碎,但弥若却能感受到自己臂膀上传来的力度,“为夫的胸膛,可是随时向娘子敞开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!”她闭着眼咬着牙,拼力地让自己远离身侧,调笑不已的妖物,“你放开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到了。”耳畔的声音难得沉稳了一回,弥若睁眼看去,只见风声骤停,四周的景物也定格不动。

    没有星辰明月的夜幕下,是一片浓墨难化的漆黑。在好似萤火,却泛着青绿光点的照耀下,弥若隐约辨出身旁两丈外是条河。

    相唯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“呀,我忘了娘子是看不见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抬起手蒙上弥若的眼。

    弥若只感觉眼上一凉,待须臾他的手离去后,她却被眼前的所见,惊得几乎忘了呼吸。

    原是浓墨般目不能视的暗色中,此时竟突然亮了起来,脚下现出了一大片无比妖艳的红花,沿着河岸蜿蜒迤逦。而那仿佛静止的河水,颜色如岸边的红花一般,血红无底。

    在那腥风阵阵的河面上,还漂浮着不少莹绿色的不洁鬼物——黑发无面的女子,无身悬空的血脑袋,缺胳膊少腿的畸形怪物……

    在不远的河湾处,一座阴冷黑森的大门耸立岸边,那看似腐烂的牌匾上,写着“鬼门关”三个毛骨悚然的大字。

    弥若浑身僵冷,声音因惊恐而发颤,“这、这是何地?”

    “黄泉忘川。”相唯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,“恭喜娘子,你是活着进幽冥界的第一人。”

    不等弥若从这难以置信的事实中回过神来,相唯已一把拉着她急走了起来,“眼下无暇解释,你跟着我便好,无论谁与你搭话都不要出声。”

    “为、为何?”

    相唯止步回眸朝她一笑,眸色粲然,笑颜绝丽,远胜身旁的妖娆红花,“你若不想成为这里的一员,便按照我的吩咐做,懂了?”

    惊吓过度的弥若,看着相唯,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点头了。

    “乖,真听话。”相唯抬手抚了抚弥若的发顶,复又转身朝那鬼门关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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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7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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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3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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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待二人迈入鬼门关的大门,一条长街横空而现。只见街面上,红灯悬空高挂,两旁楼宇重重叠叠,鬼哭呜咽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无数千奇百怪的幽魂从弥若身旁匆匆而过,有的甚至摩肩,僵冷如寒冰的触感,令弥若战栗不已,而他们却根本不曾看她一眼。

    “他们都是赶去奈何桥投胎的,若是误了时辰,喝不上孟婆汤,就得罚下无间地狱了。”相唯在弥若耳畔低语着,却见她面色惨白如霜,遂抬手将她半揽入怀,悠声笑道:“娘子这般脸色,倒是与这些冤魂恶鬼有七分相似,也省得用法术遮掩了。”

    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弥若,正欲挣开他的臂弯,却听得身前传来一个女子嗓音,透着三分媚七分娇,“怪道今儿屋前的枯木竟抽了芽,原来是为迎接郎君的大驾啊!”

    说着,媚眼如丝的女子将目光缓缓移至相唯怀中的弥若脸上,掩嘴娇笑道:“难怪郎君四十年都未踏入幽都,原来是有美人相陪,忘了冥花楼呢。”

    “怎会?”相唯轻轻抬起女子精致小巧的下颌,举止风流却不显轻浮,金色的眼眸中含情带笑,令人望之欲醉,“即便是忘了冥花楼,也不敢忘了潇潇你酿的‘迷神引’啊!”

    女子顿时笑靥如花,“既是如此,郎君可要上楼饮一壶?”

    “求之不得。”相唯眼波流转间,揽着弥若的力劲却不曾放松分毫,趁眼前女子转身带路时,他低声附在弥若耳畔,状似情人间的细语呢喃:“不想命丧于此的话,就别乱动!”

    弥若抬眼,止住拔出腰间暗器的动作,将信将疑:“你不欺我?”

    “我如何敢欺娘子,”相唯朗声道:“冥花楼的潇潇姑娘可是幽都一绝,既然来了,岂能错过?”

    弥若被相唯半胁迫半拖拽地进了冥花楼,却见满堂满庭坐着的妖鬼,不是大快朵颐地吃着滴着鲜血的生肉,就是推杯换盏地饮着腥臭味的血酒,她原本已然镇静下来的神色,又在瞬间刷白胜雪。

    所幸的是,那名唤作“潇潇”的女子直接将他们二人领入独处的雅间,虽依旧弥漫着浓烈的腥味,但起码看不到那些茹毛饮血的牛头马面了。

    “二位稍坐,待奴家去汤壶好酒。”潇潇朝相唯暗送一串秋波后,便扭着盈盈不足一握的杨柳腰,俏生生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下一瞬,弥若立即挣开了相唯的臂膀,眼中惶恐未定,“这些、这些都是真的?外头的那些鬼怪……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刚刚的那位姑娘……”

    “花潇潇,她是这幽冥界的第一美人,冥花楼的老板娘。”相唯好整以暇地坐在软垫中,“她原是条花蛇精,你方才看见的,只不过是她化作的人身。”

    相唯看着弥若的脸色又渐渐转白,轻声一笑,“他们在凡间也是无处不在的,只不过你这等凡人,看不见罢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恍惚一怔,喃喃道:“看不见?难道,有人,看得见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比如,他。”

    弥若抬眼,只见相唯虚虚地伸出一根手指,不偏不倚地正指着他自己,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,却不带半分戏谑玩笑。

    他是在说,李炯看得见鬼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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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7:4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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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4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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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弥若脑中猛然浮现白天李炯在王宫中的那些反常表现,怪不得他会害怕空无一物的台阶,怪不得他会冲着虚空哭闹踢打,原来,竟是,见鬼了!

    可这世间,怎会存在鬼神?

    她自幼随父兄出征,在战场上见惯了面目全非的死尸,却从未见过死后的幽魂怪影。

    可,片刻前,她亲眼所见的那些漂游的魂影,甚至,她如今面前坐着的,有着九条尾巴能随意出入黄泉人间的妖物,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弥若的内心正在信与不信中痛苦挣扎,却突然看见相唯将食指放于唇边作嘘声状,示意她不要出声。

    弥若虽是不解,却也不言语,一时室内静得可闻针落,只听隔壁厢房传来动静,许是又来了一群客人。

    一个粗哑的嗓门嚷着:“真他娘的晦气!费了二三十年的气力,转眼竟都成了空!”紧接着,就是“彭”的一声重响,像是什么硬物砸上了桌案。

    “咱们只是没料到,鬼君殿下竟突然离了幽都,去往了那浊浊凡世。”这声音倒是冷静清持,不焦不躁,“大哥莫急,殿下他迟早还是得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哪知他何时回来?”重重地叹了口气,“若是等个一两百年,我家妹子岂不成老姑娘了!”

    冷静的声音顿了顿,貌似苦笑了声,“那也只能怨她运道不好,偏偏相中了最不解风情的幽冥鬼君。”

    “唉,等就等吧,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妹子。”粗哑的嗓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“可这条龙怎么办?难不成咱们竟要养他两百年?!”

    “既然短期内无法面见鬼君,时时带着他也不甚方便。”略略思考了片刻,“常闻鬼君酷爱收集神兵宝器,依我看,不如将他的龙皮剥下,制一件龙鳞战甲,再用剩下的龙骨,打一柄长剑。虽然死物比不得活物有趣,但也足以令鬼君看得我族联姻的诚意。大哥觉得如何?”

    “贤弟所言甚是有理!”那粗嗓门哈哈一笑,瞬时舒然,“我正愁怎么给这天杀的饿货弄口粮呢!这下可好,不用愁了……”

    隔壁房间的对话声不断传入,相唯却只是低头把玩着桌案上青玉茶盏,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杯盏的边沿,看似百无聊赖,弥若却能感受到他静默下酝酿着的万千心绪。

    “郎君久候了。”花潇潇扭着她的纤腰,翩然进屋,紧紧挨着相唯坐下,完全无视一旁站着的弥若。

    “郎君迟迟不来,奴家等得心都成灰了。”花潇潇伸出如玉的手腕,一面斟着酒,一面娇声道:“奴家不管,郎君一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。”

    相唯毫不推却地迎上去,一手地接下花潇潇递来的满满一大杯,一手虚抚着她灿若三月桃花的面颊,金色的眼底皆是笑意涟漪:“这杯,权当是我的赔罪。”

    说着,潇洒地仰头一饮而尽,一些金黄色的酒液从他的嘴角溢出,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颚滑落。

    只见从花潇潇的樱唇中忽的吐出一条长长细细的红线,将那些溢出的液体一一拭去。

    弥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,那长长细细的红线状的东西,竟是蛇信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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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8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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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5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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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花潇潇收回“舌头”,羞涩地偏过头抿嘴而笑,眼波却还是不住地朝相唯飘去。

    “酒美,人更美。”

    相唯眼眸微醺,神色迷离,将手中的酒盏往桌案上随意一搁,便笑着朝花潇潇倾身过去,似乎准备一亲芳泽。

    完全被无视的弥若,站在一旁,正尴尬地不知如何回避时,花潇潇突然“哎呀”一声地慌慌站起,竟是桌案上的酒壶不知被谁碰倒,倾倒而出的酒水污了花潇潇一身。

    “郎君稍坐片刻,待奴家下楼换洗,再来相陪。”到底是美人,连被酒泼污了衣裳,也都是这么婀娜有礼,不见半分失态狼狈。

    待花潇潇出去后,弥若才不解地低声问出口:“你为何如此?”

    方才她在一旁看得真真的,相唯在向花潇潇靠近时,他身后那几条不安分的尾巴,趁机推倒了酒壶,将那一整壶的酒水都倒在了美人的身上。

    相唯笑而不语,只抬起手朝她挥了挥,露出手缝中夹着几根青丝。

    弥若犹是不解,相唯却招手示意她上前。

    待她走进相唯身旁,他却一把拉起她的手腕,“忍着点。”

    弥若只觉得食指上仿佛被针扎了一下,只微蹙了眉头,再无其他反应。

    相唯看着她如此淡然,自己倒是微微愣了,但片刻后神色又转换如常,将弥若的食指对准尚存少许酒液的杯盏中,滴了几滴血液。

    只见几缕鲜红融入金黄色的液体中,渐渐化开,毫无异样。

    “这是?”

    “真正的迷神引。”相唯抬起头,朝她意味深长一笑,眼底下一片望不见底的狡黠。

    说完,相唯从软垫上站起,朝手中的几根青丝吹了口气,只不过眨眼的瞬间,另一个花潇潇就凭空而生。

    一颦一笑皆如出一辙,甚至连手中端着的酒壶,都与方才她端上来的别无二致。

    相唯拿起那杯混着弥若血液的酒盏,倒入“花潇潇”手中的酒壶中。

    作罢,他朝“花潇潇”点点头,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只见那个连声音都无半分不同的“花潇潇”,盈盈笑着退出房间,转身却向隔壁的厢房走去。

    弥若渐渐明白了七八分,却仍是不懂相唯此举的目的。

    “给客官见礼,这是你二位要的千年佳酿。”花潇潇的娇媚嗓音从隔壁传来,足以令闻着心痒骨酥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那个原本粗哑的嗓门立即细缓下来,“竟劳烦潇潇姑娘亲自送来,真真罪过。姑娘来来来,坐,坐!”

    “承蒙客官看得起,奴家自饮一杯。”

    “好!姑娘好酒量!我兄弟二人自当奉陪,来,干了!”

    一阵够筹交错后,娇声又起:“楼下其他客满人多,恕奴家不能多陪,还望二位客官体谅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请自便,我二人自斟自酌,倒也能尽兴。”

    听着脚步声从隔壁的房门离开,相唯轻声数着:“三、二、一。”

    随着话音一落,那化作“花潇潇”的青丝又重新回到了相唯手中,同时,隔壁也传来两声重响,像是什么栽倒在地。

    相唯勾唇一笑,“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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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8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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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6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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弥若跟在相唯身后,来到隔壁厢房。

    只见半掩的房门后,一个壮如如猛虎的彪形大汉直挺挺地倒地不醒,他身旁,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则倚着桌案,埋头不动,似乎也已昏迷了过去。

    相唯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个书生看了半晌,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,弯身从那倒地的大汉身上取下一只巴掌大小的皮囊口袋。

    他又看了眼那伏在桌案上的书生,才转身朝弥若道:“好了,咱们回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感觉有异,赶忙回头看向他,却见他的右侧胸膛处竟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尖!

    而那刺出刀锋之人,竟是片刻前倒在桌案上昏迷不醒的书生。

    “大胆妖匪!胆敢算计魔族……”他凛然的声音在看到相唯微微偏过的侧脸时,猛地一滞,不敢置信地开口:“你是……九逍?!”

    相唯却没有应声,硬生生地将那柄刀刃从身体中逼出,抱起一旁的弥若,“走!”

    “九逍!”那个书生惊得亟亟上前,却只抓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,他们二人已瞬间消失,宛如一场无痕的春梦。

    他呆愣木然地伫立在原地,不知过了多久,地上的大汉才缓缓苏醒,“我、我这是怎么了?怎么到地上来了?”

    大汉从地上晃悠悠地站起,习惯性地摸向腰间,脸色大变,“我的口袋呢?!”

    书生恍如才清醒过来似的,声音干涩:“被人拿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拿走了?哪个毛贼竟敢那爷的东西?!要爷知道了,定要将他扒皮抽筋,投入无间地狱!”大汉恼地亮出手中的三叉戟,仿佛随时都能追上去,“贤弟,你可看清了那贼鬼的模样?”

    书生点点头,原本碧色澄净的眼眸中,此时却尽是难言的苦楚,他涩涩一笑:“他是三百年前就应死在雷霆劫下的,我的亲弟弟。”

    ***********

    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之后,弥若被抛掷着地,环顾四周,竟是又回到王宫中落英阁的庭院里了。

    弥若来不及拍去身上的尘屑,朝不远处一手撑地,重重喘息着的相唯看去,“你,伤的,如何了?”

    虽然他并非凡人,但终是血肉之躯,刀剑过去,一样的流血疼痛。

    相唯一手捂着胸口,仍笑侃道:“娘子日后还是少吃些吧,为夫都差些抱不动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弥若知道他不肯明言,从地上站起身朝他走近,看向他右胸前的伤口,“给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相唯却固执地将她推开,同时,却又递给她一个皮囊袋子,正是之前在冥花楼中从那大汉腰间拿走的。

    弥若不知他为何要为了一只口袋,而费了这般波折,甚至险些将自己搭进去。

    “你把这袋子打开。”相唯的声音沉沉的,带着少见的虚弱。

    弥若扯开袋口,只见一大团白烟从里头悠悠飘出,缓缓落到地面上,在片刻后散去的烟雾下,却现出一条黑色的巨龙。

    黑龙的身形之大,足足占据了半个院子,却在眨眼的瞬间,巨龙消失不见,空荡荡的地面上,侧躺着一个布衣褴褛的年轻男子。

    月色下,男子的面容有些眼熟。

    弥若突然想起,他就是昨夜出现在自己新房内的那个唤作“敖沧”的不速之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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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9: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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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17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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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敖沧慢慢转醒,原本蔫蔫地躺在地上,待看清不远处的相唯背影,顿时来了力气一跃而起,冲着相唯扑过去,“好小子,脚底抹油溜的功夫不错啊,我差点就被那伙人烹了做汤……你、你这是怎么一回事?被人捅刀子了?”

    相唯抬头看了眼有了一丝曦光的天际,抓着敖沧的臂膀,虚弱吐息:“时辰快到了,寻个法子帮我撑过这半天……”

    还不等说完,他就直直地朝地面栽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唉,真是挑时候。”敖沧一脸不爽,却仍是将无力倒地的相唯背起,看向一旁的弥若,“欸,屋里头没旁人吧?”

    “没,没人。”弥若看着相唯紧闭的眼和毫无血色的脸,心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:“他没事吧?”

    敖沧气喘吁吁地将相唯放置到床榻上,“没事没事,他过去被雷劈火烧,还不照样活到了现在。”

    敖沧一面说着,一面解开相唯的衣襟,露出右胸口那个骇人的血窟窿。

    弥若见了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倒不是被鲜血淋漓的伤口吓到,而是被那伤处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感到惊异不已。

    “天快亮了,”敖沧看着从窗外渗进的丝丝晨光,兀自嘟囔着:“得赶紧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敖沧闭眼提气,从口中吐出一枚宝蓝色的珠子,他半俯下身,将珠子塞入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相唯口中,“这个人情,你下次可得加倍还我!”

    待敖沧做完一切,朝身后的弥若开口道:“我的内丹只能护住相唯沉睡时元神不散,却也难保这具凡体不受外来邪气侵扰。你去寻些清水和干净布条,将这伤口好好清洗包扎,多少能有些抵御的功效。”

    弥若虽是不甚理解那伤口的恢复速度惊人为何还需包扎,但也没有怠慢。因她素来不喜奴婢伺候,落英阁里的宫人早被她打发地一个不剩,眼下四处张罗的便只有她一人。

    好在,她幼时在落英阁住的时间不短,这些年里头的布置也几乎未变,没费什么功夫就寻齐了所需之物。

    毕竟躺在床榻上的,是她名义上的夫婿,这清理伤口的活计她没有理由推辞。但,终究只是“名义上的”而已。

    即便她在军营多年,**光膀的男子也未少见,但却是第一次这般近得靠近男子光裸的胸膛,探手去擦拭伤口的动作不禁有些僵硬。

    就在她靠近看时,才发现那伤口愈合的速度急速减缓,甚至不断有血液从伤口处渗出,而相唯身下的九条尾巴也不知何时竟都不见了,唯剩愈发苍白的脸色。

    “他也是自讨的苦。”站在一旁的敖沧朝床榻上昏睡着人的撇撇嘴,“逍遥自在的妖不做,偏偏学人家戏文里,倾身报恩的桥段。要我说,这恩公是个娇娘子也就算了,就当是道桃花劫,以身相许倒也算是得了便宜。可却摊上个什么都不懂的短命傻子,唉!”

    弥若的手一滞,直觉告诉她,敖沧定知道李炯与相唯之间的关联,试探地问出声:“短命?这是何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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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19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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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弥若包扎伤口的手一滞,直觉告诉她,敖沧定知道李炯与相唯之间的关联,试探地问出声:“短命?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?定是相唯这小子瞒着没告诉你。反正弟妹你迟早都会知道,我就勉为其难地先支会你一声。”

    敖沧顿时来了精神,从桌案上一跃而下,状似神秘地凑近弥若耳畔,“这姓李的傻子,咳,他在三百年前曾为相唯挡过天劫,虽说是无意的,但这**凡胎的也逃不过一命呜呼。不仅如此,还被震碎了魂魄,以致于他之后的每回转世,都痴傻呆蠢,最最关键的是,他的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二岁。”

    敖沧叹了口气,“诚然,诚然这种十世呆傻短命的遭遇很是可怜,但、但在当时也是他自个冒冒失失受了那一击雷劈,完全不关相唯的事啊。我就不知这狐狸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,硬要给他的恩公改命格,为了这个还差些向鬼君烽聿——也就是他的老冤家低头。”

    弥若思索着敖沧话中的可信度,怔怔道:“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嘛!”敖沧一拍大腿,“鬼君那兔崽子都说了这是天意没法子,他还吃饱了撑的跑到凡界,附到这傻子身上,没日没夜地给他当保镖保姆,就差做牛做马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不禁打断,吃惊不已:“你是说,他们二人同在一个身体里?!”

    敖沧显然对突然被打断很不爽,“你这两天不也自个瞧见了吗?白天是那傻子,晚上,准确点说,应该是子夜以后,相唯才会出来。唉,谁让这傻子偏偏是个既招妖又见鬼的体质,本身的阴气就重得很,若是相唯过了卯时还不把身子还给他,别说活到二十二岁了,下一瞬就被无常鬼勾走都说不定。”

    “那现在,”弥若看向床榻之上,眉头紧蹙面色惨白的人,“他,是李炯?”

    敖沧点点头。

    弥若低声喃喃道:“竟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“在相唯面前,他若未提,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事。”敖沧嬉皮笑脸的神情难得正经了一回,“毕竟这事跟之前的那段孽缘也有关联……唉,这死心眼的小子,都过去三百多年了,怎么还忌讳着呢!”

    弥若知道自己即便再问,也问不出什么来了,索性点到即止,转移话题,“这伤口虽已愈合了四五分,但着实深得厉害,且不论此时不宜移动,也得防着被他人发现。”

    她说着,将被布条缠绕紧缚的伤口用被褥虚虚盖住,“可他在王宫中这么躺着一动不动,又不能再传唤太医,旁人想想便觉得可疑。眼下,需想个法子遮掩过去,否则,我即便是想替你们瞒着,也难瞒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伤口愈合无碍,最快也得到明天了,今儿这一日该如何挨过去……”敖沧一手握拳,抵着下巴苦思冥想了半晌,猛地一拍桌案,两眼放光地看向弥若:“你刚刚说什么?这是哪儿?”

    弥若不解,“王宫,在王宫如何?”

    “哈!”敖沧双手合十,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在王宫的话可就要好办多了!你且告诉我,这宫中的膳房在哪,我自有妙计!”

    看着敖沧满脸不怀好意的坏笑,弥若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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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20: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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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曦将将穿破云层,薄薄的晨雾中,隐在雾后的宫墙好似墨画,淡浓相宜。

    时辰虽尚早,但不少宫婢内监都已忙碌起来,在宫道上垂着头匆匆而过。

    一穿行其中的女子,茜裙挽髻,步履悠然,不见半分匆忙之色。

    一些新来的宫人,都不由地好奇打量着这衣饰不凡的女子。按说,若是哪宫主子娘娘,身后必然有一群迤逦宫人跟随,可眼前的女子身影茕茕,像只行在水滨的孤鹤,清冷孤高。

    倒是些老宫人见到女子,都恭敬地屈身行礼,不敢失半分礼数,免不得在她身后引来一串问询。

    “这是哪宫的主子,看着眼生的很呐!”

    “你这烂嘴的小蹄子,小心被如晗姑姑听见,剜了你的舌头。”一稍年长的宫婢赶紧捂住身旁小宫女的口,四周瞅瞅见无人听见才舒了口气,转头低声窃窃道:“那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,是比主子娘娘还贵气的人,咱们轻易得罪不起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,就是前些天与李公爷府上完婚的那位吗?真是位好命的贵人呢。”

    耳力素来不错的弥若,听着身后不绝的欣羡声,心中苦笑连连。

    命好么?

    若是可以选择,她宁愿不生在这王侯公卿的家世中,做个平头百姓,相夫教子,倒也安好惬意。

    尤其是,眼下的她,还摊上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还没到么?”耳畔传来抱怨声,“我都快饿成面条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到了。”弥若在一处无人的宫巷口停住脚步,拔下发髻上的一支黑玉簪,“前面那处冒着炊烟的房舍便是膳房,可你记得回去的路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,总算是到了!弟妹你且安心回去等着,我去也!”不等弥若的话说完,那支黑玉簪就如一道闪电般,眨眼间就闪入膳房的浓浓烟雾中。

    若不是担心萧衍发现李炯身上的异样,对瞒而不报的自己再起疑心,她也犯不着听从一只不靠谱的饿龙的“妙计”,路途遥遥地带他来膳房。

    如今,只能希望敖沧的所谓妙计能奏效,没人发觉负伤躺在床上的李炯,那么以后的一切,都能从长计议了。

    弥若朝回处走出几步,心里仍是不安地转身,看了一眼那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的膳房。

    那条龙,这回该不会又被人抓,直接下锅油炸烹煮吧?

    待弥若回到落英阁时,晨光正盛,却见那不大的院子外头,站了满满当当的宫人,其中就包括脸色不佳的徐寿。

    弥若脚步一顿,却无法回避,缓缓踱步过去,果不其然在院中,疏落的梅树下,兀自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地抬眼看那不远处的房门,依然紧闭着,才微微舒了口气,他应该还不曾进去。

    弥若一面在心里斟酌着说辞,一面上前几步行礼。

    “起吧。”萧衍的声音淡淡的,听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弥若收了礼数,讷讷地垂头站在一侧,却听着萧衍的声音不断传来,带着不真切的飘渺。

    “今年这落英阁的梅花开得尤其好,可惜,你当时远在塞北,没见着。‘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’,说得还真是没错。五年了,都变了么?”

    弥若隐隐听出萧衍话中的暗指,抬首看向他,“王上……”

    “弥若,”萧衍犀冷如冰的目光向她扫过来,“你可有事瞒着孤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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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33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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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弥若身子一僵,瞬时伏地跪下,却是没有迟疑半刻地回道:“弥若不敢!”

    萧衍却陡然轻笑一声,恍如冰封雪山上绽开的白莲,“你如今的胆子倒是愈发小了,若是放在五年前,你定指着孤的鼻子骂‘混蛋’。”

    弥若一听,提至嗓子眼的心才缓缓放回,“弥若年幼无知,望王上恕罪。”

    萧衍看着恭谨伏地的弥若,渐渐收起嘴角的笑意,“看来弥苏不曾说错,你这五年里头,确实学到了不少。若是弥老将军能看到,定然万分欣慰。”

    听到萧衍提及自家兄长与父亲,弥若却是微愣了一瞬,才僵硬地回道:“弥家倍受王恩,自当尽心竭力,不敢有违。”

    “起吧。”萧衍的声音愈发冷清,看向屋室的方向,幽幽道:“李炯如何了?”

    “他、他并无大碍,卯时初刻醒了一回,又睡下了,此刻恐怕还未起吧。”弥若一字一顿道。

    “如此,待他醒了,你们便尽早出宫吧。”萧衍点点头,冷冷笑道:“若他在宫中有个什么万一,恐怕李阕得提刀找孤拼命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弥若正欲开口时,徐寿突然小跑了到萧衍近前,瞅了一眼弥若,见萧衍没有什么反应,便直直禀报:“王上,刚刚膳房的掌事宫人来报,膳房内的食材,瞬间、瞬间都不见了!”

    萧衍皱眉,“什么?!”

    徐寿也感觉万分荒唐,眼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道:“奴婢也觉得蹊跷,但这事确确不假,膳房内百名来的宫人都亲眼看着的。他们、他们都道是妖、妖物作祟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派胡言!”萧衍平生最恨这类怪力乱神的言论,听闻不禁大怒,“定是他们监守自盗,沆瀣一气!真是岂有此理,竟敢拿妖鬼妄言来欺瞒孤,他们不想活了么?!”

    弥若垂首站在一旁,心里却在暗自琢磨,那只饿龙该不会真把膳房吃了个顶朝天吧?

    “走!”萧衍重重甩了甩衣袖,“孤倒要瞧瞧,这**猾的奴婢在孤面前,还如何自圆其说妖言惑众!”

    看着萧衍怒而离去的背影,弥若一哂,若是她真的将自己看见的一切对他如实相告,他多半也是这样的反应吧。

    屋内,李炯仍闭目躺着,若不是面色惨白,真像安然熟睡的孩子。

    弥若刚刚在床榻旁坐下,一脸幸福无状的敖沧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一边打着满足的饱嗝,一边从怀中掏出两个馒头,扔给弥若,“喏,趁热赶紧吃吧,这可是最后两个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捧着两个此时“身价倍增”的馒头,苦笑道:“你该不会真的将膳房吃空了吧?”

    敖沧撇撇嘴,跨坐在软椅上,满脸嘚瑟,“你可小瞧我了,别说是膳房,这大小宫室里头的所有吃食,就连那香案上的供品,都在这呢!”

    说着,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肚子,瞅了眼躺着的李炯,“就让他们饿着去吧,我看他们一时半会怕是顾不上这傻子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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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37: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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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22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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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唯闻言,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住,半晌才幽幽吐气道:“只因,那其中的一人,是我的哥哥。”

    敖沧听了一愣,反应了许久才出口:“就是那个拿天雷劈你,差点让你成灰的那只青眼狐狸?”

    相唯默然,敖沧反倒紧张了,难得口吃,“他、他瞧见、瞧见你了?”

    相唯抬手按向右胸口,自嘲道:“这一刀就是他砍的,你说他瞧见没?”

    敖沧立即蹦起来,“那你等什么,还不赶紧收拾收拾,回妖界或是冥界躲一阵。难不成你还想被他再劈一次?这回没有傻子替你挨劈了,你还不魂飞魄散不可……实在不行,你跟我回北海算了,我家老头在天帝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,料他一介小仙也不敢跟我北海龙宫抢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,他如今若真要与我为敌,也未必奈何得了我。”相唯哭笑不得地止住敖沧神经质般的唠叨,“那九道天雷的处罚我已受下,没有灰飞烟灭也是天意。如今我既不在他的管辖内,也不曾祸害人间,他没有理由再来拿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反倒是他,私下与魔族勾结,企图谋害北海龙子。”相唯朝敖沧微微一笑,眼眸中的金色光芒却愈来愈冷,“这个罪名,若是告到天帝面前,足够削了他的仙籍!”

    敖沧顿时眼前一亮,“那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家老头,让他在天帝面前参那只青眼狐狸一本,剔了他的仙骨熬汤……”

    相唯摇摇头,“此事不急,权当筹码留着便可。眼下让我留心的,是在幽都得知的另一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烽聿来凡间了。”相唯吐字极轻,但每一个字眼落在静谧的夜色中,都像石子坠入一潭无波的死水,惊起涟漪无数。

    “鬼君?他不是稳坐幽都万年不动的吗?怎的……不会是想来找你算老账的吧?”敖沧一脸痛心疾首地拍了拍相唯的肩膀,“死劫我尚可以帮你化解几分,这情债我可替你还不了。你呀,自求多福吧!”

    相唯一把推开敖沧的爪子,显然对敖沧的智商万分无语:“烽聿掌着生死簿,若真有心算计我,我早死百八十回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……”

    相唯金眸微眯,缓缓道:“烽聿离开幽都时日已不短,至少有二三十年……”

    敖沧惊呼一声:“难不成,他竟转世为人了?”

    相唯朝敖沧点点头,示意他的迟钝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程度。

    “可是,”敖沧仍是疑虑,“他好好的幽冥鬼君不当,跑到人间凑什么热闹?”

    “他手握生死簿,这三百年,难保他未从里头瞧出什么名堂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”敖沧有些迟疑,打量着相唯的神色,踟蹰再三,仍是不敢直言那个忌讳:“……那谁的转世,被他寻到了。”

    相比敖沧的斟酌再三慎之又慎,相唯的反应倒是云淡风轻,微微颔首,“保不齐,他如今就在她身边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?”,敖沧惊得下巴都差些掉了,“你也要去寻她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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