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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转贴:我的九尾狐郎君-作者:??凉芜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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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37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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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23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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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敖沧的这一突兀的嚷声,险些让一旁假寐偷听的弥若惊得露了馅。

    见相唯没出声,敖沧愈发激动起来,如一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猫。

    “她当年那般对你,你还……小唯,我说,都过了三百年了,还有什么放不下的。你为她受了九道天雷,差些就灰飞烟灭,还、还不够么?既然烽聿已然去寻她,就让他们在一块好了,反正当初,他们本来就已……”

    “敖沧,”相唯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,无力地摇摇头,“你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确不明白,”敖沧叉着腰,抽了抽嘴角,“也不想明白!”

    相唯幽幽叹出口气,看向窗外夜色的目光有些游离,“我曾答应过她,无论她在六界何处,永远不去寻她的下落。”

    敖沧的脸色刚刚准备阴转晴,却有听得他又不急不缓地补充道:“我不寻她,去找烽聿也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烽聿极有可能与她在一处,那么只要寻到了烽聿,她自然也难躲我了。”

    敖沧颇是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相唯的脑袋,“你这叫‘倒贴’,懂么?”

    相唯不在意地耸耸肩,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,“反正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,习惯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敖沧被相唯气得一时噎住,好半晌才缓过气来,“以后别说你是我兄弟,真是够丢人的!”

    相唯见状,依旧腆着厚脸皮,朝敖沧笑道:“割席断交前,能否再帮兄弟个忙?”

    “不帮!”敖沧扭过头,斩钉截铁。

    “这样啊,”相唯状似可惜地叹了声,“本来我还想说,你若真替我办成了这事,你以后万万年的三餐我都包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敖沧面上顿时放出光来,但觉得这般似乎太随便没有原则,又在瞬时重新板成冰块脸,“咳咳,那你且说说,这三餐里头都有些什么?”

    “半斤稀饭八两咸菜。”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,敖沧还是被相唯半哄半骗地诱上了钩,不情不愿地为他跑腿去了。

    待敖沧离去的风声渐渐平息,相唯才慢慢下榻,踱步至弥若身旁,似笑非笑道:“屋外月色甚好,娘子可愿意陪为夫月下浅酌?”

    弥若知道自己假寐偷听一事,定是瞒不过他的,倒也不感意外,大大方方地起身,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
    二人一前一后院中,东南角树影下,倒是有一处雅致的石桌石凳,可桌面上除却几片落叶外,空荡荡的甚是寂寥。

    只见相唯展开宽大的衣袖在桌面上一拂而过,一银壶,两白盏,稳稳置于桌上。

    相唯也不多做言语,自顾自地坐下,自斟自饮起来。

    弥若自从受这两三日来的各种诡异事件连续冲击,早已对此见怪不怪,淡然从容地上前,一手挽起袖摆,一手执起尚带温热的银壶,朝相唯手边的白玉杯盏中斟酒。

    “请。”

    相唯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面前女子淡如水的神情,倒也不客套拘礼,依旧笑得和煦如春风,“美人劝酒,岂有推辞之理?”

    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白玉盏的杯壁,看向弥若的目光甚是玩味,“只不过,娘子的这杯酒,为夫倒是想喝得明白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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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38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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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25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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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晴空,宫门耸立,车马徐徐。

    萧衍折腾了一日一夜,终于借着夜色,将城郊外的粮食避开众臣百姓的耳目,悄悄运入宫中。

    将不剩半粒谷穗的粮库填满后,松弛下神经的萧衍,才突然想起仍滞留在宫苑内的李氏夫妇二人。

    “噢噢噢!回家喽回家喽!”犹是一脸懵懂无知的李炯,坐在车内如来时一般兴奋不已。

    弥若看着身侧,欢喜地口涎四溢的夫婿,不禁想起夜里那个亦正亦邪笑颜魅惑的男子,明明是如出一辙的容貌,却竟能如此迥然。

    若说白天的李炯,是一泓清澈见底的溪泉,闪着烁烁阳光,见之沁人忘忧。

    那么夜里的相唯,便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,笼着朦朦雾霭,让人看不真切。

    弥若正默默计较着日后的相处之道,只听到身旁的李炯指着车窗外,高声嚷了起来:“哥哥哥哥!哥哥来带我回家了!哥哥!”

    弥若侧头看向窗外,只见宫门数丈开外,一身着华服锦衣的男子坐于马上,英姿飒飒。

    许是听见李炯的嚷叫招呼,李煊朝他们颔首而笑,英姿中又透出几分儒生才有的温雅。

    “三弟,这两日可有听话?”李煊策马上来,与弥若二人的车架并行,像寻常兄长一样询问着李炯。

    李炯仰着笑容灿烂的脸,朝李煊忙不迭地点头,“很听话很听话,不信你问媳妇!”

    李煊看向车内的弥若,语气倒也不失客气,“父亲牵挂三弟,让我前来接迎。在宫中周旋的这几日,弟妹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微微躬身,“是弥若思虑不周,让家中长辈担忧,连累兄长奔劳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么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中,豫国公府的大门又重现面前。

    李炯看着两日不见的家门,顿时欢喜地忘了形色,尚在车辕上就蹦跳起来,一个不留神,脚下就踩空跌下。

    “当心!”早先下车候在一侧的弥若,见状立即上前搀扶,却不料与飞身上来欲搀扶弟弟的李煊撞了个满怀。

    看着近在咫尺,同样一脸意外的李煊,弥若来不及多想就亟亟收回了手,却忘了半个身子仍依靠在自己身上的李炯。

    “啊!痛!啊啊啊!痛痛痛!”即便有两人的出手相救,李炯依然没有逃脱鼻青脸肿的悲剧。

    一旁的下人们立即一窝蜂地聚上去,将自家疼得在地上嗷嗷直叫的三公子,七手八脚地抬入府门。

    一阵闹心的乱糟糟后,被独独留在门口外的二人,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“弟妹果真不愧是将门出身,”李煊状似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袖,不动声色地笑道:“有别于寻常世家闺秀。”

    “粗识些拳脚皮毛而已,兄长过誉了。”弥若垂下眼,淡淡地带过,“我先去照顾夫君,稍后一同向父亲请安,兄长请自便。”

    说着,也不等李煊言语,朝他简单行了个礼,便直直行入府门。

    李煊看着弥若匆匆离去的背影,抽出袖中的折扇,缓缓展开,现出扇面上的一副雨后新荷图,神色莫测,若有所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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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3: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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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26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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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一听到弥若说要去给李阕请安,李炯顿时停了哭闹,怯怯地看着她,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不情愿。

    弥若俯下身,替他擦了擦占了些许灰尘的手心,“这是孝悌之本,断断不可废的。我陪你一道去,好不好?”

    见李炯勉强地“哦”了一声,弥若偏过头,朝身后的仆从开口:“速速替郎君梳洗更衣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!”

    说完,弥若便自然地准备退出去,一名婢子跟着上前问道:“夫人,可需奴婢替您梳洗?”

    弥若闻声看去,正是那名唤作“流霜”的婢子,萧衍安排在她身边的内应。

    “不用,你陪我在附近走走就好。”她抬手,流霜立即会意地上前,扶着她的手臂,朝僻静的园中走去。

    弥若拂开含苞的花枝,淡淡问道:“这园中都栽了些什么花草?”

    “回夫人,这附近有牡丹、芍药、迎春,远一些的还有几株凤冠山茶和紫玉兰。”流霜微仰着头,两颊微红,双眸灵动,嘴角含笑。

    “哦,”弥若神色依旧淡然,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流霜脸色瞬变,“没有乌头么?”

    “夫人我……”流霜惊得松开了弥若的手臂,但她脸上的慌张也不过一闪而过,片刻后又浮现出有恃无恐的自信,“即便这样,我也是主上亲自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!”她的话还未说完,一个响亮的耳光便在她如花的脸颊上炸响。

    她捂着脸愕然地看向不急不缓收回手的弥若,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介贱婢,竟敢与主母顶嘴,的确该打!”不远处兀然响起一个清越的女声,寻声看去,却是二夫人傅氏。

    “二嫂。”弥若倒是毫不意外,偏过身朝傅氏行礼,仿佛早知道她在那处一般。

    傅氏挺着隆起的肚子,被两侧的婢女搀着,朝弥若走近,看着她微微泛红的手,赶忙掏出一方边角绣着碧色荷叶的锦帕,关切地为她擦拭,“妹妹处置下人,何必自己动手,三弟该多心疼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眼力不好,竟挑了这么不懂规矩的丫头,给妹妹添堵了,是我的不是。”傅氏一面自责着,一面示意身后的婢子上前,“将这丫头带下去,先在柴房饿上三天,再拿出府去卖了。”

    “五天。”弥若幽幽吐字,却看也不再看羞愤含泪的流霜一眼,将手从傅氏的帕子中抽回,“二嫂,我进去看看郎君可准备妥当,得早些去向父亲请安。”

    “妹妹放心,这里有我处置。”

    “有劳二嫂费心。”弥若稍稍欠身,便翩然离去。

    傅氏朝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,婢子立即上前将流霜的嘴捂住,不容挣扎半分地,就将她如麻袋一样拖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夫人,难道她发现了?”搀扶着傅氏的贴身侍婢,凑近傅氏的耳畔低声道:“流霜这丫头怎么会这么不小心!”

    傅氏一手抚摸着高耸的腹部,一手轻轻地摇了摇,“你没瞧见么?那把浸了毒的梳子还在流霜袖中,都不曾拿出,她又怎么会知道?”

    “或许,只是她不喜流霜罢了……”

    傅氏盯着弥若消失的方向,自语道:“我看,没这么简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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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4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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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27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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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午膳连着晚膳,傅氏都以身体不适,未出现在一家人同聚的饭桌上。

    但似乎除了李炯外,无人对此感到一丝意外。

    “二嫂嫂呢?”

    弥若侧身为李炯布着菜,余光却不曾松懈半分,注意着不远处的李煊。

    “她有些不舒服。”李煊不咸不淡地带过,许是察觉到李阕看来的目光,又补充了一句,“可能是临盆日近的缘故,已看过大夫,说是无碍的。”

    李阕点点头,带着无法言喻压迫感的目光,蓦地落在弥若身上。

    “二媳待产的这些日,府里的事就暂且由三媳管着,如何?”

    这语气完全不像是询问,而更像命令。

    弥若以初来为由委婉推辞,可谁知李阕却是大手一挥,直接板上钉钉道:“早些上手先熟悉着,日后才能遇危不乱。此事,便这么定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李阕起身离席,对着李煊像是安慰又像是警告:“让二媳好好将养身子,多余的事就不必管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李煊垂着头,应得倒是一副理所应当,没有半分不满。

    李阕的言下之意,明明已表达地很清楚了——弥若将成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!

    当令弥若最感意外的,除了李阕的突然起意,还有李煊默然无争的态度。

    当家主母的夫婿,必然是国公爵位的承袭者。难道,身在世家高门的李煊,竟是这般兄友弟恭的人?

    弥若不信。

    因弥若今日对婢子流霜的莫名重罚,使得全府下人都瞬时对这位新来的三夫人既敬又怕。以致于当弥若让伺候完李炯更衣洗漱的下人尽数退下时,没有一个人敢多留半息,散得比流沙还快。

    不过眨眼的功夫,偌大的卧房内,就只剩撅着屁股在床上玩纸人的李炯,和千思万绪却理不清的弥若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将精力充沛的李炯哄睡了,弥若也不等子时后相唯出现,直接换上夜行衣,悄然跃上房顶,乘月而行。

    早些时候,她与李炯一道去李阕的房中请安。弥若借着问话的空暇机会,将房中布置打量了个遍。

    不大的房间,除了床榻桌案,唯有寥寥几件古董字画,一眼都能望尽,地砖墙面也瞧不出装有机关暗道的痕迹。

    弥若不由得心里暗叹一句,果然是老姜够辣。但这滴水不漏的风格,倒是有些棘手。

    与其一开始就从李阕这看似无缝的蛋下手,倒不如换个角度,先从李煊傅氏处找找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而傅氏今儿落下给弥若的线索,便是那个唤作流霜的婢子。

    若不是嗅出她身上藏有毒物,此时卧床不起的,便该是自己了。

    但怪的是,流霜明明是萧衍派来的内应,却为何想置自己于死地?背叛她,就等于背叛萧衍,萧衍对待叛徒的手段,可要比她狠上百倍。

    流霜并非是初初涉世的死士,连眼界颇高的萧衍都对她赞赏有加,想来定是有过人之处的,又怎会轻易受人蛊惑利诱,成了反间?

    而那蛊惑流霜暗中对自己下毒的,极有可能便是她那看似佛面善心的二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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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4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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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28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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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正想着,弥若一个飞身而下,稳稳且无声地落于一处屋舍前。此处,正是关着流霜的柴房。

    即便流霜此时已是一枚废棋,但仍有其利用的价值。比如,道出幕后之人。

    柴房外无人看守,仅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将门掩着。弥若从发上拔下一根细如银针的簪子,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开了柴房门锁。

    抱腿坐在角落处的流霜抬头,见是她倒是没有惊讶,“来了。”

    流霜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屑,落落大方地从地上站起,看着从弥若袖中滑入她手中的利剑,她释然一笑,“即便你不来,主上也会派人来取我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明知是死路,为何还寻死?”弥若声音冷得堪比利刃上散发的寒意,杀气腾腾,“我平生最恨的,就是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小人!”

    “我是死士营的死士,早已死过无数回,何惧再死一次?!”流霜自嘲地笑了一声,“实在是因为那人手中,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。我不得已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个人是谁?”

    流霜看了弥若一眼,叹了口气,“你治不了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若还不愿抛弃死士的身份,就如实告诉我。”弥若提剑抵着她的咽喉,“那个人是谁?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”流霜正欲开口,眼眸突然放空,迷离的眸中猛地涌现出无尽的恐惧,原本灵动秀气的五官也变得扭曲狰狞。

    不等弥若反应过来,她的双手猛地上前抓住弥若的剑尖,朝自己的胸口直直刺去,血涌如注。

    “你!”弥若惊愣了刹那,亟亟上前,试图压住流霜胸口处的那个不住喷涌血浆的窟窿,却被眼眸渐渐恢复清明的流霜止住。

    她咧开嘴,不住地抽着冷气,脸上却是一副解脱的轻松,“死,倒是好受多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即便是寻死,也告诉我,那个人究竟是谁?可是傅氏?”弥若抓着流霜的双肩,急急追问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了也没用,”流霜诡异一笑,瞪着眼前的弥若,眸子却渐渐黯淡下去,吐出最后一口气,“你也逃不了的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看着已死,却犹自圆睁着恐惧双眼的流霜,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凉意。

    到底是什么,竟能让无惧一切的死士,感到如此惧怕?

    她松开流霜慢慢僵冷的身体,抽回自己的长剑,正准备将锋刃上的鲜血拭净,眼前蓦地一晃,仿佛地面震了一下。

    待她再凝神看去时,却发现,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。不见了血肉模糊的尸体,不见了昏暗狭窄的柴房,连她片刻前握与手中的长剑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!”弥若有些无措地后退了半步,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阿若。”

    弥若闻声亟亟回头,身后果然是那张一直心心念念的脸。

    看着那冰冷如寒窖,此时却溢满笑意的面容,弥若出现了瞬时的恍惚,仿佛回到了五年前,不禁出口:“衍哥哥……你怎么在这儿?这是哪?”

    “傻阿若,这里是落英阁啊!”弥若顺着眼前笑意融融的萧衍看去,雅舍亭台,暗香疏影,确是落英阁的那片梅树林。

    可那梅树枝头,似乎还挂着些圆圆的东西,仿若树上结着的果子,但梅树如何会长果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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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5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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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0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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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唯闲闲地倚着柴房门框,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犹带残泪的弥若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原本郁积在弥若胸口,那难抑彻骨的痛苦,在见到相唯后,瞬时消散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你如何来了?”弥若欲从地上站起,但由于坐着太久,双腿早已麻软,亏得相唯眼疾手快,上前搀了一把,才免得弥若再狼狈一次。

    弥若有些窘迫,欲抽回自己被相唯搀着的手臂,却不想他竟顺势将弥若整个收入怀中,笑意浅浅,“这儿可不是说话的地儿。”

    此时的弥若,既无力挣扎,也无理反驳,默然地回首,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流霜尸身。

    相唯读懂了弥若眼中的意思,宽袖一挥,那片血泊,那具尸体,包括那柄沾血的长剑,都不见了。

    虽已不是第一次见相唯使这般神奇的术法,但弥若仍有些惊讶,“她、她去哪了?”

    “城郊乱葬岗。”相唯露出理所应得的神情,“怎么?你还想给她风光大葬?”

    弥若忪怔了须臾,苦笑般地摇摇头,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恍如一阵狂风刮过,不过眨眼的功夫,他们就重新出现在卧房中。

    待弥若站定,相唯这回倒是颇为自觉地松开揽着她的手臂,稍稍退离几步。

    弥若却无暇感叹相唯难得展露的君子之风,双手撑着桌案,深深呼了几口气,将方才在柴房发生的一切,包括那个离奇的梦境,皆在脑中迅速闪过了一遍。

    但即便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,那可怖的所见所感只是一个梦,但那深入骨髓的无助与悲痛,仍像看不见的虫蚁,啃食着她紧绷的神经。

    相唯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,在一旁悠悠开口:“那些只是魇魔的幻境,并不是真的,用不着担心。”

    弥若呼吸一滞,侧脸看向相唯,神色甚是疑惑,显然完全不知魇魔为何物。

    若此时眼前的是敖沧,相唯定然唾弃鄙视外送两个白眼,但眼下,却是梨花尚带雨的娇娘子,相唯略微长了些耐心,“顾名思义,魇魔就是出入梦魇中的魔物,靠在梦中吸食凡人的精元为食。”

    “一般而言,魇魔顶多让你噩梦连连,醒来困倦无力,并不伤人。”相唯扫了眼弥若胸口衣襟处,那破损的布料片缕仍在半空中飘动,显然是被利刃割损的,眉头微蹙。

    “魇魔轻易不伤人,只因其本身魔性并不强,若害人性命,极易被凡人魂魄中的浊气反噬。”相唯看向弥若,灿灿的眸色渐渐变深,“你竟能让魇魔对你动杀心,还真是不简单。”

    弥若消化这相唯的这番话,最近对她有杀心的,只有流霜身后的那人……莫非,这次试图害自己的也是同一人?!

    弥若脑中浮现出一个人影,却不等她确定,屋外的夜深寂静,陡然被深院内传来的,匆匆而过的步履声和惊讶诧异的吵嚷声打破。

    弥若的耳力素来极好,静心凝神一听,心头一震。

    “二夫人小产了!”

    弥若半信半疑地转头看向相唯求证,见他正也看着自己,轻轻颔首。

    竟真是,傅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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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7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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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3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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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弥若打发走一众下人,推了推倒在床榻上“昏迷不醒”的人,“欸,没人了。”

    相唯脸上的神色一松,重重地舒口气,“我倒是头一回知道,扮个傻子竟会这么累。”

    “说吧,”弥若倚着窗前的书案,看着状似闭目的相唯,“你不惜装傻也要留下了,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相唯睁开眼,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孺子可教的赞赏,“果然是近朱者赤,娘子比敖沧那条没脑的龙,要开窍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为什么,”相唯从床榻上悠悠起身,看向弥若的眸中,金光闪动,“只是确认一下,外头的那一切,是否也跟咱们一样,只是逢场作戏罢了。”

    ”弥若瞬时明白相唯所指何意,却是摇摇头,“你方才进屋时,我就已留意床塌了,并未有翻动的痕迹,显然二兄今夜,的确是宿在二嫂的正屋……”

    相唯扯起嘴角,似笑非笑,“你这‘二兄’‘二嫂’倒是唤得很是顺口,刚刚唤我的那几声‘夫君’也甚是动听,想来娘子定已在心中唤过千百回了。娘子对为夫的一片情深,为夫竟迟钝至今才察觉,真真是有负娘子相思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!”

    “哦,是么?”相唯意味深长地朝弥若勾唇一笑,微抬的右手轻挥,房中的灯烛瞬时全灭。

    弥若在毫无准备下,陷入一片目不能视的黑暗中,只感觉到手臂被轻轻一带,然后整个人便像是被提拎到了软适的床榻上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么?”即便视线内一片幽暗,弥若依旧能看见咫尺外那双含笑的眼眸。

    “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,能做什么?”那双眼眸里的笑意愈甚,“花烛之夜冷落了娘子,这两日来为夫深感愧疚,想在今夜补偿则个。”

    弥若感觉到迎面扑来的男子气息,下意识地想挣脱反抗,可相唯将她紧紧箍在床榻角落,让即便是身手极好的她也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她只能尽量偏过头,窘迫解释道:“不、不必了,我并不觉得委屈……”

    “即便是娘子大度,为夫心中仍是过意不去啊。”相唯一手将弥若偏斜的脸摆正,一手将她朝自己拉近,语音低沉而魅惑,“娘子放心,为夫会轻轻的。”

    弥若听得他的话,顿时又羞又怒,拼力地扭动着身子,“你放……”

    相唯猛地将弥若紧紧按入怀中,用自己的肩头将她的口死死堵住,却靠近她的耳畔悄悄吹气,“嘘。”

    弥若立即会意噤声,知道他又是在做戏了,顿时暗暗松了一大口气。

    她浑身僵硬地倚着相唯的肩头,不知多久后相唯才在她耳边轻笑一声,语调中带着意料之中的得意,“果然。”

    “方才,有劳娘子了。”相唯毫不迟疑地将弥若从怀中推开,若有所思的目光却凝在弥若身后。

    弥若顺着相唯的视线看去,幽幽暗色里,身后只是空无一物的墙体而已。

    “这面墙上,有什么蹊跷吗?”

    相唯一拍脑门,歉然道:“我又忘了,娘子是瞧不见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抬手在弥若眼上一覆。当相唯的手缓缓从弥若眼前撤去后,若不是相唯极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她的嘴,她定会忍不住叫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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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7:4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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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4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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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因为,与弥若鼻尖相对的,当然如果对方的鼻子还在的话,竟是一具白骨森森,泛着幽绿的骷髅。弥若虽早已见过死尸无数,却是头一次,而且还是这么近的,与毫无血肉的白骨接触。

    看着那骷髅面骨上两个幽深无底的窟窿,此时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,弥若便觉得脊梁骨处传来一阵恶寒。

    “初初见面,便惊、惊吓着姑娘,是奴家、奴家失礼了。”上下两排牙齿一张一合,虽然***诡异,却传出一个娇细怯怯的嗓音,反倒像是弥若把骷髅给吓着了。

    只见面前只露出半身的骷髅,双手交叠于身前,头骨微偏,牙齿轻合,本应该是眼眸的地方,只剩下一对幽深的窟窿,却感受不到丝毫恶意,反而是带着几分……羞怯。

    看得时间久了,倒也没有初看时那么骇人。

    弥若深吸口气,伸手缓缓朝眼前的骷髅探去,却发现触手的,仍是一面平整的墙面,仿佛那具白骨是被镶嵌入墙中,与其融为了一体。

    她不由得比片刻前看到会说话的骷髅时更惊讶,“这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相唯伸手敲了敲横隔在白骨间的那面看不见的阻隔,“只是简单的缚墙术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她?她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娘子问的,是这位白骨姑娘?”相唯悠悠笑着,朝那具白骨微微屈身,“哦不,应称傅姑娘才对。”

    那具白骨朝相唯颔首还礼,动作间传出骨头相撞的“咯咯”声响,在深寂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寒瘆。

    “正如郎君所言,奴家胥阳傅氏,小字静如。”嗓音依旧细细柔柔,举止有礼有仪,若是忽视眼前所见,只听着声音,定以为是位淑惠端庄的世族闺秀。

    但她的名字……傅静如?!

    弥若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的白骨,扯了扯相唯的衣角,“这不是二嫂的闺名吗?”

    相唯却是一脸坏笑地将弥若朝那具白骨推近几分,“瞧你‘二嫂’叫得这么顺口,好不容易见到,可得好好见礼才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,”弥若看着面前,貌似因为羞怯而半垂着脑袋,而将光秃的头盖骨面对自己的骷髅女子,“她、她是二嫂?”

    弥若又深呼了口气,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泛着幽绿色的骷髅,想起傅氏为害自己而设下的诡异幻境,如相唯所说,绝非寻常妇人能办到的。

    她转头看向身边同样非人的相唯,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,缓缓道:“这么说,正屋里头的那个‘二嫂’,也是妖物?”

    相唯眉头一挑,显然对弥若的这个“也”字很是不满,想当初他也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俏神君,如何现在竟成了自家媳妇口中的“妖物”了?

    弥若心思正乱着,倒没注意到相唯的神情,目光又投向墙上的那具骷髅,眼神渐渐变得冷厉起来,“可是那妖妇将你置于这般境地的?”

    谁知那本端庄闲坐的骷髅闻言,却是忙不迭地摆手摇头,伴着咯吱作响的骨头相撞声,亟亟辩解道:“不关滟姐姐的事,是、是奴家自己的命不好,怨不得旁人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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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8: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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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相唯轻拍了拍弥若的肩膀,示意她不要多言,又朝那墙中骷髅和煦笑道:“李煊是我兄长,论理我应唤傅姑娘一声‘嫂嫂’。此事着实关系李家阖府,不知可否麻烦嫂嫂将详情道来?”

    那具骷髅闻声一顿,幽幽的眼洞朝相唯看来,柔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意外,“原来是小叔!那这位定是弟妹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便朝相唯与弥若见礼,但因只能支起几根骨头,看起来诡异且滑稽,不由得歉然道:“眼下多有失礼之处,还望二位见谅。”

    一番礼数客套后,那具颇具闺秀气质的骷髅哀叹了半口气,才细声细语地将过往说来:

    “三年前,确确是奴家乘着鸾凤轿,与夫君拜了天地,饮过合卺酒的。

    奴家本是坐在喜帐中,等着宴席上的夫君归来掀喜帕的,只可惜……”

    白骨幽幽叹了声,“奴家自幼患有心疾,虽用良药调理有所好转,却不曾想竟在花烛夜突然发作,直接要了奴家性命。”

    微微顿了片刻,柔细的嗓音染上啜泣的沙哑,“新妇暴毙,此等不孝不义之事,若是传出,不仅将毁了傅氏名声,还白白拖累夫家颜面,实非奴家所愿啊!”

    “幸而,就在奴家生魂离身,不甘被无常二位大人索去时,是仙人般的滟姐姐将奴家救下的。”

    言及此处,白骨喑哑的嗓音渐渐明朗起来,“滟姐姐听了奴家的遭遇,也很是怜悯,故而……”

    “故而,她提出这偷龙转凤的法子,代你成了这国公府的二夫人。”弥若紧紧盯着面前的骷髅白骨,开口接道。

    白骨点点头,“滟姐姐待奴家甚好,因奴家没有按时入轮回,担心奴家入阿鼻地狱受苦或是成无依的野鬼孤魂,便将奴家的肉身安顿在这面墙后。”

    她低头看了看早已化为嶙峋白骨的身子,张开森森的牙齿,细柔的声音带着满足与感激,“虽说不能像生前那般四处走动,却不用害怕心痛,也不再畏寒,甚至永远不用去喝那些黑苦难闻的药汁了。而且,”

    白骨侧偏过脸,轻若蚊蝇的声音里透着三分羞涩,“奴家在这里,每日都可看着夫君读书写字,每晚都可伴着夫君安然入眠,也算、算是圆了奴家的薄愿。”

    弥若的思绪不禁又有些乱了,按她这么说,那冒名的妖物做得竟都是解人危急的善事?

    一直默然在侧,未言片语的相唯,突然开口,沉如水的声音里,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玩味,“你方才唤她什么,滟?”

    “是滟姐姐让奴家这么唤的,”傅静如的骷髅脸上,幽幽的眼窟窿看向相唯,声音露出明显地紧张,“是不是滟姐姐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相唯难以察觉地轻掠了欲言又止的弥若一眼,自己却是若无其事地笑道:“你怎会有这般想法?”

    “滟姐姐说夫君今日在外有应酬,夜里怕是归不来了,本想与奴家联床夜话来着,但大半个时辰前,滟姐姐突然脸色变了似的,捂着嘴就亟亟地跑了出去,不知道是不是害喜的缘故。方才小叔与弟妹的……”傅静如的声音顿了一下,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:“……戏耍声,奴家以为是滟姐姐回来了才现身的,却没想到,反倒吓着你们了,真真是歉疚万分!”

    弥若一怔,方才李炯却是站在院中,旦旦言语,他与傅氏整晚都在一起……

    可眼前已化为一具白骨的傅静如,更无理由扯谎欺骗。

    难不成,真如相唯所说,外头兵荒马乱的一切,都只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做戏不成?

    “二夫人生了!”一声惊喜且释然的叫嚷声穿透国公府重重的夜幕,直直抵至火烛尽灭的偏房中。

    在弥若相唯二人尚未做反应时,傅静如早早欣喜地合十念道:“阿弥陀佛,菩萨保佑,滟姐姐母子二人平安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一具骷髅合十念佛,还如此虔诚地念念有词,弥若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,万分诡异。

    相唯的视线却是飘向窗外,望着正屋的方向,嘴角微弯,“有趣。”

    弥若听得相唯的这两字,心中莫名紧张起来,因为他口中的“有趣”,绝非好事。

    “嫂嫂,可否稍稍回避片许,我们夫妻二人想……”相唯朝着墙中的傅静如眨眨眼,故意将最后一个字的音调拖长。

    傅静如愣了半晌,看了看相唯按上弥若肩头的手,立刻会意,窘迫地垂头讷讷道:“自、自然,奴家这就封住五感,绝对、绝对不会打扰小叔与弟妹的。”

    说着,那墙后的傅静如渐渐不再动弹,毫无一丝生气,仿佛只是一具白骨骷髅。

    “她……”弥若从一动不动的傅初如身上收回视线,回头看向相唯。

    可她的问话还未出口,对方就已无事人一般地躺下,一边调整者合适的睡姿,一边抱怨着榻上的一切:“唉,这被褥定是有三日未晒洗了,一股阴霉的味道。这枕头也不如咱屋的好,看来李煊端着二公子的头衔,倒也没捞到什么油水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府里头都乱成这样了,你竟还有心思睡?”弥若一想到那几番欲加害自己假扮傅氏的妖物,就倍感不安,何况,她竟真将腹中胎儿产下。

    妖鬼的孩子……岂不是,仍是妖鬼?

    相唯长臂一伸,即便是闭着眼,也毫不失准头地将弥若揽至身侧,笑意浅浅,“我倒是无所谓,每日都能睡上**个时辰,反倒是你,从成婚的那夜起,就没怎么合眼吧。”

    弥若挣脱他双手的束缚一滞,只听耳畔的声音收了玩笑的意味,多了几分贴心。

    “黑灯瞎火只适合吹灯拔蜡,不适合飞檐走壁。等天亮了,你再去查看也不迟。放心,有我在,这次不会有魇魔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是相唯用了术法,还是弥若真的太累了,在相唯的三言两语,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,蜷在身侧人的臂弯中,缓缓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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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8:5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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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6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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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月春阳早,帐暖睡迟迟。

    弥若睁眼时,屋外的天光早已大亮,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遮在眼前,却猛地发觉手臂被什么重物压着,难以动弹。

    她抬眼,正正对上一张熟睡安然的脸,相隔咫尺,鼻息相闻。

    是李炯。

    弥若忍着将他踹飞的冲动,将自己从他半个身子的重压下抽出,翻身下榻。

    她整了整皱纹深深的衣裳,突然想起什么,回头朝靠墙的那面墙看去。

    雪白无暇的墙面,别说一具白骨骷髅,连半根蛛丝不没有,毫无异样。

    若非几个时辰前,自己亲眼所见,亲耳所闻,恐怕也不会相信,傅初如,豫国公府真正的二夫人,竟早已化为枯骨,且还藏在一面墙里头。

    许是听见屋内有了动静,守在外头的下人才敢隔着房门轻言出声,“三公子三夫人,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?”

    弥若扫了一眼,榻上抱着枕头撅着屁股正睡得香甜的夫君,叹了口气,“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捧着洗漱用具与换洗衣物的下人们鱼贯而入,领头的,却是个有几分眼熟的丫头。

    那丫头察觉到弥若探询的目光,却也没抬头,只轻轻地出声,“奴婢含月,是二公子吩咐奴婢等人来此,服侍三公子与夫人洗漱更衣的。”

    弥若慢慢记起了这个唤“含月”的丫头,她与流霜一样,都是傅氏调来伺候自己的。

    “你们去伺候夫君洗漱,”弥若掠了一圈含月身后站立的下人,清淡的目光又回到含月身上,“你,来替我挽髻吧。”

    如预想的一样,李炯的起床气果然不小。弥若刚在妆台前坐下,身后便传来震天响的捶床声。

    “我还要睡觉觉!不要起不要!都走开你们都走……”

    “公子您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看着铜镜中,正轻轻梳弄自己青丝的少女,手指微颤,小心翼翼,心里不由苦笑了声,看来经昨日处置流霜一事后,自己在那群下人的口中,定已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婆娘了。

    “二嫂,如何了?”弥若悠然开口,想借着说话的由头,消减些她的惧意。

    含月握着弥若发丝的手一抖,似乎吸了口气,才轻言细语地回道:“回、回三夫人,二夫人诞下位小公子,母子平安。”

    弥若点点头,“二兄呢?”

    “二公子在正屋陪着二夫人。”含月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将将公爷派人来传话,早膳过后,便要来看望小公子。”

    说完,含月大着胆子地抬起几分,却正正撞上镜中弥若看着自己的目光,笑意清浅。

    “我最容不得的,便是发尾的分叉,一发两分,就如一人二心,令人恨不得剪了去。”弥若抬手抚了抚鬓间的几缕发丝,状似无意语态悠悠,却是一语双关。

    含月会意垂下头,重新打理起弥若的发丝,声音却比之前轻松了不少,“谢夫人提醒,奴婢懂得。”

    待含月手脚麻利地为弥若整好了头饰衣裳,那厢的李炯仍半闭着眼,在一群下人的半哄半求半拉半抬下,只勉强穿上了一只衣袖。

    弥若朝早已被折腾出一脑门汗的下人们抬抬手,示意他们先退开,自己上前对着犹自在梦会周公的李炯轻描淡写道:“你爹一会就过来,你若想被他看见你的这般形状,就继续蒙头睡吧。”

    弥若的话音刚落,李炯便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跳了起来,从目瞪口呆的下人手中夺过衣裳,不顾头尾地就往身上套。

    趁李炯将衣服彻底崩裂之前,弥若赶紧招呼那些呆愣的下人,“还不去伺候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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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49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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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7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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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待在房中草草用完早膳后,弥若便拉着嘟囔着没吃饱的李炯出了房门,直直地往燕归阁的偏厅行去。

    因傅氏在正屋产子,血气未散,故而此刻的偏厅欢声朗朗,笑语连连。

    人群中,只见李阕抱着一杏黄色的襁褓,甚少有喜怒变化的脸上,此刻却是布满笑纹,不再是那个叱咤三军的国公爷,而只是个和蔼平常的祖父。

    弥若李炯二人上前,朝李阕行礼问安。李阕眉眼舒展,也顾不上计较他们姗姗来迟的因果。

    “我瞧瞧,这鼻子眼睛与二媳像得很。”李阕伸手,轻轻碰了碰婴孩的小脸,脸上的笑意依旧,“这不吵不闹的性子,倒是跟老二一模一样,看来以后也会是个沉稳的小子。”

    站在一旁的李煊,看着熟睡中的婴孩,嘴角挂着初为人父的喜悦,“性子沉些也好,日后省心。”

    弥若趁机打量了那婴孩好几眼,小眼小鼻小口,稀稀拉拉毛发下的小脑袋,还不及她的拳头大。别说看不出半分妖鬼的模样,甚至连李煊傅氏的半分影子也找不到,活脱脱就是个刚煮熟的地瓜,丑的近乎可怕。

    她不禁皱眉,这孩子真是李煊亲生的?

    “只是瞅着个头小许多,可是有何不足之症?”

    “孩子虽未足月,但大夫已看过,并无先天的缺症。”李煊轻叹了口气,言下歉然万分:“只是苦了静如。”

    “这孩子的乳名,便暂且唤‘阿难’吧。刚刚出世,便经了这九死一生的劫难,权当是为给他积攒日后的福气。”李阕低头又看了看怀中的长孙,脸上的笑意又不禁浮起,“阿难,小阿难。”

    李煊一听,倒是颇为意外,“谢父亲赐名,静如若是知道了,定会万分欢喜的!”

    “你告诉二媳,让她好好将养身子,”李阕将婴孩递给一旁的乳母,声音渐渐恢复平淡无波,“她是咱家的功臣,我心中自有计较,让她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李煊明白了李阕的言下之意,目光状似无意地瞥了弥若一眼,“静如定会安心的。”

    李阕点点头,正欲离去,却看见李炯揣着一脸的懵懂好奇,正朝乳母怀中的婴孩凑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的侄儿,你来认认。”

    李炯素来对李阕有几分惧怕,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,在严父面前更加迟钝了,“侄、侄儿是什么?吃的吗?”

    李阕今日心情甚好,颇为和颜悦色地跟自己的傻儿子交流:“侄儿就是你二哥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这回李炯听懂了,欢喜地大声嚷嚷起来:“儿子!儿子!我要抱儿子!我要!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口,李阕听得就是一阵开怀大笑。

    旁边围着的众人,除了倍感窘迫尴尬的弥若,也都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三公子,这可不是您的儿子。您的儿子,可得向三夫人要啊!”

    兴致正高的李炯,可听不见别人的暗讽和嘲笑,张着双臂就朝乳母手中的孩子奔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要抱抱!抱抱!”

    李阕朝那一脸担心的乳母点点头,笑着道:“让他抱吧,左右他日后也得抱的。”

    李炯从乳母手中接过那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婴孩,脸上笑得天真而灿烂。

    “侄儿,侄儿,侄儿……”李炯愉悦的声音忽地一滞,双目圆睁地盯着手中的襁褓,眼中陡然间布满惊恐无状。

    “鬼啊——”李炯像突然被狗咬了一口般,猛地将手中的襁褓给抛了出去,身旁的众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,皆是一阵惊愣抽气。

    好在弥若一直注意着李炯,在他脸色突变的瞬间,就察觉到了不对劲。故而,在他人都来不及反应时,她毫不犹疑地就飞身出去,在那个襁褓触地前,将其稳稳接住。

    “哇哇哇——”在婴孩爆发的啼哭声中,众人才恍然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孽障,孽障!你这个孽障!”李阕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浑身震颤,指着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李炯,横眉怒声道:“来人!请家法!将这禽兽不如的逆子拖出去!家法处置!!”

    “父亲!”

    “父亲息怒!”

    伏身跪地求情的,除了抱着孩子的弥若,还有余惊未消的李煊。

    “夫君迟睡刚起,方才,怕是被梦魇着了,一时迷了神智,乃无心之过,还请父亲宽宥!”

    弥若说完,将怀中啼哭不止但并未受伤的孩子递给哆嗦着的乳母,眼角的余光瞥向一侧同样深跪伏地的李煊,既是告诉李阕,也是让李煊放心,“父亲勿忧,孩子无事。”

    李阕走近仔细瞧了瞧孩子,的确安然无碍,脸色不由得和缓了些。

    “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李煊突然俯首出声,“父亲,三弟自幼体质孱弱,怎经得起家法?望父亲三思!”

    李煊虽也是语言诚恳,但他所说的却令弥若心下愕然。他的这番看似求情的言语,无疑是对李阕的火上浇油。

    果然,李阕方有些恢复的脸色,越发沉得厉害,“孱弱?难道就是避罚的借口?我看就是平时你们以这般那般的借口由着他胡来,才让他有恃无恐,如今竟敢对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下此等毒手!今日是摔掷婴孩,明日岂不该杀兄弑父了?!”

    “神智不清又如何?!我就不信,家法还治不了这逆子的痴症!”

    弥若欲言,却被李阕冷冷扫来的眼风止住,冷厉中带着三分警告,“正好,也让三媳见见我李家的家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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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0: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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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8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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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李阕只留下一句“打到让他长记性为止”,便早早离开了,徒留下李煊与弥若看着。

    不明所以的李炯,被紧紧捆缚在木凳上,动弹不得,随着家丁拿着大腿粗细的实木棍一击一击地打下,直疼得鬼哭狼嚎一气。

    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疼!疼!哥哥——救我!好疼!媳妇——”

    李炯一面声嘶力竭地哭着,一面朝二人挥着手臂求救,弥若无能为力地别过头,李煊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受罚的李炯。

    二十杖。

    覆在李炯腿肚子上的衣裳已渐渐渗出血渍,想来之下的皮肉已然绽开。

    三十杖。

    李炯呼救喊疼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,整个人瘫在木凳上,双手无力垂地,只随着木棍击打微微晃动,呼吸只出不进。

    “三十三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看着李炯已是不省人事,转眼看向一旁的李煊,声音冷得如陌路一般,“二兄,这般程度可还满意?”

    李煊却仿若未闻,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已昏死过去的李炯,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。

    “够了!”弥若久不得李煊回应,干脆自己开口制止。可那行刑的家丁只是动作一滞,回头看了眼李煊,见他并没有喊停的意思,手中的粗木棍又毫不犹疑地落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放肆!”弥若愤然上前,出手拦下了那根可能将要了李炯命的木棍,目光犀利如剑地蹬着那个家丁,“我方才说的你没听见吗?!”

    “三夫人,这……”家丁一脸为难,不敢与她对视,却看向她身后的李煊,目光中流露出万般的惶恐与惧怕。

    正待弥若怒极欲发作时,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句,“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李煊扫了眼李炯那沾血的衣裤和面如死灰的脸色,罕见的没有露出兄长应有的关心,“父亲吩咐,禁足一月,不得踏出漪竹轩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的目光飘落在弥若脸上,幽幽的瞳仁里神色变幻莫测,却在弥若看清他眼底难言的情绪之前,转头拂袖离去。

    幸亏那个老大夫因为照顾傅氏的缘故,还未出府,就脚不沾地地被一干下人扯来漪竹轩,本是准备破口大骂的,却在看见床榻是那已不成人形的李炯后,赶紧上前诊脉,又俯身探查伤口。

    老大夫翻了翻李炯的眼皮后,才呼出口气,“死不了,只是皮外伤,筋骨无碍,敷敷药便好了。”

    老大夫一面执笔写着药方,一面皱眉问道:“这后生昨夜看着还挺精神的,今儿怎的伤成这样了?”

    弥若没应声,只接过一旁含月递来的湿帕子,替满脸冷汗的李炯擦拭。

    那脾气不甚好的老大夫也没恼,反倒是叹了声,“老夫行医几十载,倒是头一次看到这般皮开肉绽后,筋骨还能完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唉,最近还真是奇事连连,昨儿的那个产妇明明血崩不止,却仍能顺利产子不说,产后竟然还能无恙如常人。啧啧,又添了一桩奇闻。”

    弥若一愣,听着那大夫继续唠叨道:“或许也是老夫少见多怪了,如今这些侯门里头的少爷小姐,个个都健壮如牛,不,应是比牛马还要强上五分,可真真是了不得了啊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朝身旁的含月使了眼色,含月当即会意,将伺候的下人尽数带出屋。

    弥若站直身子,看向那笔走龙蛇,恍若未察周遭气氛变化的老大夫,“老先生若是有话,不妨直言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可没什么私房话要与你讲。”老大夫搁笔起身,吹了吹那药方上未干的墨迹,递给弥若时,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“花开结果,最是自然不过。但,若无蜂蝶采引,这果又从何而来?”

    弥若惊愣了片刻,才缓缓伸手接过大夫手中的药方,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眼前人,“你又不是接生的稳婆,怎会知道她仍是……”剩下的几字,弥若着实无颜道出,只能噎在那里。

    老大夫却舒朗一笑,核桃纹似的皱痕如散开的涟漪,暗沉的脸色瞬时明亮了几分,嘴角挂着老顽童般的笑意,“我虽不是,却并非不懂。话说你,不也一样么?”

    在弥若反应过来之前,他早早收拾好药箱,完全没有他这年龄的老人应有的龙钟迟缓,一阵风似的就飘出了门外。

    只有寥寥的声音在屋内回响,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:“内服外敷,一日三次。差错半分,你夫婿可就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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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1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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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39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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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虽说禁足的只是李炯,但弥若身为***,自然也得陪着自己夫婿左右。故而,李阕昨日那句,要让弥若接手府中事宜,默认她将成当家主母的话,便成了一纸空文。

    弥若想到此处,不禁一阵冷笑。李煊与傅氏二人的手段倒是高得很,不过一日的功夫,便将府中的局势完全逆转,

    凭的,只是一个来历蹊跷的婴孩。

    依照那老大夫的说法,傅氏仍是处子之身,若果真这般,那孩子定然不是李煊的。再与傅氏诡异的身份联系起来,那个婴孩甚至可能也是变幻而来的妖物,所以才会让能见妖鬼的李炯那般失态。

    但弥若想不通的一点,是李煊应该是知道那孩子有问题,即便不知其是妖物,但也一定清楚孩子不是他的。为了一个非己所出的孩子,严惩自己的亲弟弟?这在亲缘伦理上,如何也说不过去。

    除非,李煊已不顾亲缘伦理,甘愿认下不明身世的孩子,只为重新夺回承袭爵位的权利!

    弥若愈想心中愈寒,不由得偏头看向俯卧着,面色略略有些好转的李炯,语带怜悯的自言自语道:“如若真是这样,你往后,该如何自处啊?”

    含月端着药碗进来时,正巧撞上弥若看着李炯凝神深思的这一幕。少女的寻常心思,令含月不小心会错了意。

    含月本欲装着什么都未瞧见的轻声退下,不打扰新婚夫妇的独处,坏了夫人的柔软心思。却被弥若察觉到她的脚步声,朝嘴角含笑的她看来,目光里一片清澈:“何事?”

    “夫人,”含月一惊,强忍着偷窥到辛秘的愉悦,将手中的漆黑药碗朝弥若身前一递,“公子的药已熬好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点点头,从榻前起身,却并没有接含月手中的药碗。

    “夫人?”含月端着药碗的手直愣在半空中,不解地看向弥若,寻常的新妇此时不应立即接过,一勺一勺地服侍自家的夫婿饮下么?

    弥若亦是不解地看着呆愣的她,又扫了眼她手中升着袅袅热气的药碗,“怎么,太烫了?”

    含月瞬时明白过来,弥若根本未有伺候李炯的意思。

    她干干地笑了笑,收回横出的手肘,“不、不烫,奴婢这就伺候公子服下。”

    含月一面哄着半昏半睡的李炯张口,一面暗自嘀咕着:明明方才看见夫人对公子含情脉脉的眼神,怎的转眼就又变冰块脸了?莫非是……害羞了?哈,一定是夫人脸皮薄,怕被人笑了去!

    这厢的含月暗自胡乱想着正欢,那厢的弥若却站在窗前,看着渐渐落下的暮色,不安的心却莫名平复下来。

    子夜将近,弥若坐在榻前的矮凳上,伏在床沿闭目休憩。

    而一侧俯卧在床榻上的男子,眼睫微动,现出一双金色的眸子,在幽暗的深夜里分外惹眼。

    他偏头看向不远处和衣伏着的女子,嘴角勾起一抹坏笑,不怀好意地朝她的发顶伸手过去。本只想作弄她一下,谁知竟扯动到被打的伤处,不禁“哎哟”一声地唤了出来。

    弥若闻声立即抬头,入眼就看见相唯一边苦着脸揉着屁股,一边冲她毫不客气地数落:“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李炯么?这回又是在哪摔的?怎么竟会摔倒这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皱眉,“白天的事情你不知道么?”

    相唯苦着脸,从床上小心翼翼地坐起来,“白天我都在这副身子里头睡着呢,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竟是这样。”弥若低低自语了一句,复又抬眼看向他的伤处,“是你爹用家法打的。”

    相唯一愣,“犯了何事?”

    “差些摔了你二哥的孩子。”弥若看着神色变幻的相唯,缓缓开口:“当时你……李炯抱着孩子的神情就挺不对劲的,我怀疑那个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相唯金眸微垂,幽幽吐字:“这顿打,与李煊可有关系?”

    “他?”弥若想起李煊今早那番带着几分落井下石意味的言语和表情,迟疑地点点头,“他今天有些怪。”

    “怪?”相唯嗤笑一声,跃身下榻,仿佛没事人一般,眼底却尽是轻蔑与不屑,“他本性就是如此,千万年都变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看来果真是天意,竟就这么碰上了,倒是省了我的一番功夫去找。”相唯的金眸中隐隐露出些许刺骨的寒意,弯起的唇角却是愈笑愈冷。

    “四十年不见了,看他这回又换了何种说辞。”

    站在一侧的弥若,却是将相唯的每个字都听入耳中,虽不明他的言下之意,却知道他所指之人,应该是李煊。

    “他,也不是常人么?”弥若试探着问出口,却见前一瞬还在若有所思的相唯,这一瞬就转过身定定地看向她,金色的眸子中似笑非笑:“娘子似乎对他很是上心呢。”

    弥若看着那淡金色瞳仁中的小小自己,不由得呼吸又是一滞,下意识地推开他,“胡说!”

    “哦?”相唯反倒像是来了兴趣,看着略有愠色的弥若,不退反进,“若非如此,娘子心中,是另有其人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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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1:30
  • 来自:海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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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相唯状似思忖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,“一般的凡夫俗子,定是入不得娘子眼的。让为夫猜猜,会是哪位王侯贵公子。”

    相唯将弥若一点点地逼着后退,最后抵着窗沿无处可退时,他才伸手挑起弥若额前的一缕垂发,仿佛在轻嗅着她的发香,口中却幽幽道:“就是他派你来豫国公府的,是也不是?”

    弥若愕然抬头,怔怔地看向相唯,正好撞上他带笑的眼,脸上是意料之中的悦然,“为心上人奋不顾身,娘子果然是性情中人!但可惜,落花有情,流水无意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弥若忿然抬手,却被相唯毫不费力地挡下这一击,“他若真的在乎你,断断不忍心这般利用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只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。”相唯一字一顿地道出弥若早已知晓的真相,她的心里却仍是隐隐刺痛。

    弥若别过头,“我的事,你无需管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确不想管,但有些事情,你若是一时忍不住告诉了你的小情人,”相唯脸上的笑意依然,声音却是一寸寸地冷了下来,“他在我眼中,可还不如一只蝼蚁。”

    弥若忍住心底翻腾的怒意,愤愤道:“放心,你的事,我不会说出半个字。”

    相唯伸手抬起弥若的下巴,将她的脸扳正与自己对视,“不只是我,还有李煊。”

    “李煊?为何?”弥若素来不喜被人这般压制,本能地想反抗,却发现自己即便是使上浑身的力气,也根本挣脱不开他的一只手,不由得格外气恼与挫败。

    相唯看着弥若脸上的挫败感,心情似乎甚是愉悦,学着弥若之前的语气,“我的事,你也无需管。”

    弥若气结,索性也不再追问,“傅氏呢?”

    “她?”相唯像是才想起有这么一人似的,无所谓地耸耸肩,“任凭娘子处置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,便一言为定。”弥若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男子,近乎咬牙道:“这府中除了你二人的任何事,你都不许再插手!”

    “君子一诺,自然是不会再反悔的。”相唯松开对弥若的桎梏,看着她洁白下颚上的几道红印,面上露出刻意的歉然,话语中却没有半分歉意,“可惜,我从来都不是君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知这府中会不会又冒出个老冤家,或是出现个小相好?”相唯朝弥若不坏好意地一瞥,见她恼地双颊泛红,笑得愈发欢快。

    “这世间的变数太多,谁也无法许下永不反悔的承诺。”相唯从弥若脸上移开视线,眼眸里闪过一瞬即过的苦涩,“哪怕是仙是神,也做不到。”

    此时的弥若却已没有耐心听相唯的闲扯,不大费力就将有些走神的相唯推开,冷冷笑道:“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,以为妖物也有类分,没想到与那些奸猾小人相比起来,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朝床榻走近几步,抽出枕下藏着的利剑,在暖黄的灯烛下,明晃晃的锋刃,削铁如泥。

    相唯见状不由得扶额苦笑道:“娘子你到底在这藏了多少兵刃?莫非是将个兵器库都搬进了卧房不成?”

    弥若将利剑抵着相唯的鼻尖,目光冷得比剑锋上吞吐的寒气更甚。

    “念在你昨日救过我一命的份上,我暂且不管你与李煊的纠葛。但其他事,你若再阻拦我,纵是杀不了你,我也会让你无法全身而退!”

    说完,相唯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,他的几缕额发就扬扬地飞舞在半空中。

    推剑入鞘,跃身出屋,一气呵成的动作后,她还不忘甩下句狠话:“下一次,就是你的狐狸尾巴!”

    “嗬,小丫头的口气还挺大。”相唯看了眼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,垂眼抚了抚额前的几丝碎发,口中悠悠道:“出来吧,我差些就因你被削发为僧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,一如既往的口下无德。”温雅从容的声音从重重帷幔后飘出,一袭银杏色的锦袍踱步而出,手中执着一把折扇,儒雅中却又不失英气。

    是李煊。

    “别来无恙了,九逍。”

    看着渐渐走到自己面前的老冤家,相唯金眸微眯,懒懒地勾起唇,“果真是你。烽聿,你这迂腐的性子也是半分未变呢,投个胎,还不忘将自己的术法封住。怎么,又是担心你那点微薄法力会扰乱人界秩序?”

    李煊朝相唯微抬下颚,眼中是毫不遮掩的讽刺笑意,“我若知道你也在此,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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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2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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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42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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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相唯被李煊的话所刺激,正恨不得将眼前人撕成碎片时,李煊飘向屋顶的眼风一凛,唇齿轻启,“动手。”

    弥若只感觉到手下的尾巴变得软绵无力,当即回头看向相唯,只见他原本灼灼的金眸,瞬时迷离无神,像是笼罩上了一层薄雾。而脸上的戾气也尽数褪去,只剩下一片无知的懵然。若不是眼眸仍是金色,弥若还以为他又变回了李炯。

    捆缚着李煊的九条尾巴也收了回去,一时失了支撑的李煊,不可避免地跌落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君上。”一个清越的女声从天而降,弥若定睛看去,竟是本应该卧床不起的傅氏。

    素衣挽发的傅氏看着李煊脖颈上的红色勒痕,不由得蹙眉心疼道:“君上为何这般迟才唤我,若是有个万一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素来谨慎,唯用此计逼他露出破绽,才有机可乘。”李煊一边轻声出口解释,一面不动声色地挡开傅氏近前探视的动作,客气而疏离。

    他拾起身旁跌落于地的折扇,小心地抚了抚确认无损后,才撑地站起,朝仿佛被定住一般的相唯走去。

    “你们想做什么?”弥若抽出腰间的长剑,下意识地挡着相唯身前,目光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李煊和他身后的傅氏。

    傅氏见弥若这么不知好歹地挡着自家夫君面前,脸色格外不善,语带讥讽:“我劝你还是早些收起手中不长眼的兵刃,小心一会误伤了自个。”

    弥若冷冷一笑,“我手中的兵刃,何时由你这一介妖物来做主了?”

    傅氏如被戳中死穴一般,面色刷白胜雪,余光瞟了瞟李煊,见他并无异色,才咬唇狠声道:“这回没那狐狸保你,看你还能说大话到几时!”

    弥若见自己这般指明傅氏的身份,李煊没有一丝意外,心下不禁顿时明了,眼光转向李煊,冷言道:“好一个夫唱妇随伉俪情深!你的发妻早已在墙中化为白骨,你却与妖邪勾连谋害手足,真是枉称君子!”

    “你!”傅氏见弥若对李煊如此出言不逊,顿时气上心头,抬手就欲上前教训她,却被李煊拦了下来,“莫要妄动,滟姬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滟姬剜了弥若一眼,才不甘心地退后半步。

    李煊上前,看着弥若手中所持的,横隔在自己身前的长剑,淡然一笑,“滟姬之前擅自行事,多有得罪,还望弟妹海涵。”

    弥若持剑的手一滞,“她是你的人?”

    想起方才在屋外听得他与相唯的谈话,隐约明白他也非凡俗之人,却未料到他与那个冒名顶替的傅氏竟是一伙的!

    李煊看出弥若心中所想,出言解释:“李煊的发妻傅氏暴毙新房,是她命中阳寿已尽的缘故,与滟姬与我并无相干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弥若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重响,回头看去,竟是相唯栽倒在地,半身蜷缩着,一手捂着胸口,双眼紧闭,眉间紧蹙,薄唇微启,却像是在低低喊着什么。

    弥若怔然,“他、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即便是上一次他胸口被刺穿,也不见他的脸上出现过这般痛苦的神情,难道还有什么比穿心之痛更甚的么?

    滟姬轻哼了声,颇为随意地道出缘由:“不过是被我的魇魔困住了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!”弥若犹记得昨日,自己被那魇魔所困时而遭受的一切,真正的生不如死,不由得对滟姬愤怒道:“你竟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“弟妹勿要过虑,他被魇魔困住的幻境,并不是凭空造的,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。”李煊趁弥若惊怔分神的片刻,避开她手中的利刃,闪身至相唯身侧,居高临下的幽邃目光里,难以觉察的几丝笑意一闪而过,“只是让他记起一些,被他自己忘了的事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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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3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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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43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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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清风拂面,荷香阵阵。

    前一刻尚在混沌思绪中的相唯,睁开迷蒙的眼,九重天之上的艳阳毫无遗漏地洒入他的眼中,让他不禁抬手遮蔽。

    这是哪?

    他缓缓支起身子,才发现自己身下是枝粗壮的菩提树干,不远处是一汪澄澈的碧水,碧波之上白莲朵朵,遗世**。

    这是,九重天的瑶光池?!

    相唯扶额苦笑一声,千防万防,没想到还是遭烽聿那个奸猾小人算计了。

    竟让自己梦回三百年前?难不成是想在三百年前的虚幻梦境里报复他出气么?

    烽聿这小子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。

    正在相唯拂开枝叶,查看烽聿为报复他所设的圈套陷进在何处时,打量四周的目光却不由得死死凝在池畔立着的一个人影身上。

    紫裳窈窕,墨发及腰,一支刚折下尚带露水的桃花簪带在发间,没有多余金玉的修饰,却更显出尘绝色。

    相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兀然停滞,鼻间的呼吸也几乎忘了,整个视线里唯剩下那个右手执笔作画,左手缓缓研磨的紫衣女子。

    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熟悉,如此的真实,以致于,他都忘了自己此刻身处梦境。

    他按耐不住地想开口唤她,却发现自己如何呐喊,都无法发出丝毫声响。他想跳下枝头朝她飞去,却发现自己如何挣扎,都无法移动身体半分。

    更令人心惊的是,当他再凝神看向不远处的女子时,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睁大眼,都无法看清她的样貌。

    他能看清她发间的露水晶莹,她笔下的新荷初露,甚至连她所执画笔的毛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,却唯独看不清她的容貌。

    她的五官眉眼上,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白纱薄雾,戳不透,驱不散。

    就在相唯还在竭力看清女子样貌的时候,眼前所见,恍如一面突然漾起波纹的水面,涟漪阵阵后,紫裳女子,荷塘墨色,甚至连身下的菩提树都一同消逝不见。

    “芷鸢!”身子终于能动弹的相唯,朝女子消逝的方向扑过去,却只抓住满手的袅袅水雾,丝丝荷香。

    他四处环顾,视线内皆是一片泼墨般的暗色,“芷鸢!”他朝空旷无一物的四周嘶声吼着,但那抹早已刻入他骨髓的紫色,却毫无踪迹。

    渐渐倾压没顶的乌云,伴着隆隆的雷声而至,时不时一道道利刃般的闪电划破暗沉的天际,照亮相唯恍然惊愕的脸。

    他不敢置信地偏头寻去,果然在缓缓散去的水雾后,看见了重峦叠嶂的耸拔山峰,而在那重山之中最高的巅峰之上,赫然是一个被捆缚的人影。

    衣裳褴褛,长发披散,手脚皆被玄铁牢牢捆住,但他却薄唇勾起,无视一道道在他脚边炸裂的闪雷,高昂着桀骜不屈的头颅,灼灼的金眸中尽是讥嘲地看向天际,傲然不可一世。

    这个人影,竟是他自己!

    这里竟是,三百年前他被处以九道天雷的诛仙台!

    此时的相唯悬于半空中,俯瞰三百年前的自己,颇有物是人非之感。

    原来当初的他,竟是这么不羁狂傲,难怪天帝容不下自己……

    相唯嘴畔的苦涩还未来得及蔓延开,身侧不远处的乌云后,显出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是他的哥哥,青昊。

    青昊澄碧色的眼眸,正紧紧凝视线着山巅之上的人影,身上的白袍被风吹起,更添几分仙味。

    然而,就是这个被传为仙界最出尘俊逸的仙人,此时,竟要遵从天帝的旨意,亲手将自己的弟弟锉为烟灰。

    而此时,相唯就站在青昊两丈开外的地方,他却视而不见。显然在这个仿造三百年前的梦境中,相唯是如空气般的存在,不能改变任何,也不能被梦中的任何人察觉。

    青昊微微偏过头,难以闻声地叹了口气,转眼间手上就显出一根雷霆金棍,带着万钧之势的雷霆直直地劈向山巅上的罪仙。

    天帝之怒,地震山摇。

    八道天雷,一道狠似一道,将原本高耸入云的山颠都被震塌了一半,而在依旧完整无损的诛仙台上,那个不羁的人影已不知何时垂下了他高昂的头,颓然地倒在脏污的尘土中,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相唯看着三百年前的惨痛经历在自己面前重演,当时天火焚身的噬心之感,犹然在目,令此刻的他不禁抬手捂住胸口。

    原来,烽聿就是想让他重新经历一回当年痛苦不堪的遭遇么?想让他崩溃发疯?

    相唯抬眸看向一旁的青昊,冷冷一笑,噬心焚身之痛哪里抵得上被至亲背叛时的绝望!

    更何况他,早已不是当年的九逍了!

    青昊看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弟弟,行刑的动作一顿,面露不忍,但也不过是片刻,他终是闭上了眼,将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天雷,毫无偏差地劈向了诛仙台上那个蜷缩颓然的身影。

    相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最后一道天雷,因为他知道,它并未击中自己,而是……

    蓦然,他的眼眸陡然圆睁,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道天雷的方向扑身过去,失声痛喊出:“不要!”

    只因在他眼前,替他挡下这最后一道天雷的,并不是所谓误入歧途的李炯前世,而是,一抹从天际飞出的纤细身影,那抹紫色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芷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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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3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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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44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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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芷鸢!”

    相唯高声嚷叫着从地上坐起,却已不再是身处于闪着惊雷的重峦之中,面前的,是端着一副意料之中神情的李煊。

    李煊扫了眼满头大汗气喘不已的相唯,淡淡开口:“明白了?”

    意识尚未清明的相唯一把扯住李煊的衣袖,声音嘶哑,眼眸中的咄咄金色黯然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真的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李煊甩开相唯的拉扯,冰冷的回应将他最后的一丝假想尽数撕碎,“是真是假,你看不出来吗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的,她,她,”相唯偏执地摇头,像个固执的孩子,“她说只是下凡游历,她、她从来都对我不屑一顾,她曾说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,怎会,怎会……”

    李煊闻言,素来温文尔雅的面容蒙上一层阴霾,露出罕见的怒气,一脚将神色迷惘的相唯踹倒在地,怒不可遏道:“芷鸢为了救你魂飞魄散,这就是事实真相!你这厮还想自欺欺人到何时!”

    相唯神色萎顿地趴在地上,李煊却仍不住地朝他一顿痛斥,仿佛想将这百年来的怒火与憋闷一同发泄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接受不住,难道我就承受得了?新婚妻子为了一不相干的外人,魂飞魄散灰飞烟灭,多可笑!仙籍册上早已将她除名,而我翻烂生死簿,也依旧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踪迹,我倒是想问问你,”李煊俯身拽起相唯的衣襟,幽冷的眸子里泛着通红血丝:“你告诉我,她在哪?在哪!”

    “君上……”一旁的滟姬是头一次见他这般失态,本想上前劝慰几句,却被弥若拉住,滟姬不由得蹙眉。

    “你我皆是局外者,此刻是插不上话的。”弥若的目光仍是落在相唯与李煊二人身上,话音收起时,不自觉地染上了微微的叹息。

    相唯的脸沉在桌案下的阴影中,沉默许久才缓缓抬头,看向眼前的李煊,嘴角弯起一个勉强的弧度,“不,这都是你为了报复我,编扯的谎言!我不信!我这就去寻芷鸢!就算是踏平六界,我也要找到她!”

    说着,他用力挣开李煊。已是凡人之躯的李煊,自然受不住相唯使出的这七分力气,直直地朝身后的书案撞去。

    “君上!”滟姬见状赶紧飞身上去,在李煊撞上那锋利的桌角前,将其堪堪拦下。

    “你,你去哪?”弥若亟亟地上前几步,却还来不及看清相唯的神色,就见他右手捏诀,平地而起一阵疾风,袭面而来,让弥若不得已掩面遮蔽。

    待风声落下,弥若再定睛看去时,方才还长身玉立的人影,此刻却瘫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让我看看。”李煊松开滟姬的搀扶,俯下身,用食指轻轻碰触了地上人的眉心,冷不丁地冒出一句:“他走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被李煊的这句话吓得心头猛地一跳,“怎么会?”

    她赶紧俯身探向地上人的颈项,但手下依旧温热且脉搏跳动如常,不由得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李煊看着弥若的神色在转瞬间变化得如此迅速,眉眼难以觉察地一弯,“我是说,那只附身在三弟身上的狐妖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,他便只是李炯,豫国公的三公子。”说着,李煊将地上昏迷不醒的弟弟半扶半抱起来,意味深长地看了恍然若失的弥若一眼,“弟妹放心,日后一切都将如常。”

    暗黄灯烛下,李煊的侧脸依旧英气逼人,弯起的眉眼下带着三分儒雅,却让弥若看得心中莫名不安。

    李煊的那句“一切都将如常”的保证,却在几个时辰后就被轻易地土崩瓦解。

    将近午时,腿腹上的伤口明明已痊愈的李炯,却仍是迟迟不醒,除此外,高烧不退胡话不止,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,。

    因李炯的病,上京城里最出名的几个大夫都被请了过来,但意外的是,并没有昨日那个举止古怪的老大夫。弥若觉得蹊跷,此时却也无心细想。

    大夫们看过李炯的情形后,都是闷声摇头,摆出请准备好后事的爱莫能助。这番生死一线的大动静,顿时把亲爹李阕给惊动了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李阕一碰李炯烫如火炉般的面颊,登时眉头紧蹙,毫不犹疑地看向在一旁照顾的弥若和李煊,“大夫怎说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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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4: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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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45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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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弥若用余光瞟了一眼无意出声的李煊,朝李阕行礼开口道:“回父亲,大夫们说,恐怕是因为昨日的杖罚,伤到了肺腑,夜里又受了些寒气,多症并发,故而如此严重。”

    “杖罚?”李阕目光凌厉地转眼看向李煊,“昨日的家法,老三受了几杖?”

    李煊垂首回道:“三十三杖……”

    “混账!”李阕直接将手边的茶盏扔向李煊,“三十三杖!你昨儿怎么不索性将他打死了!他可是你的亲弟弟!”

    李煊不躲不避,生生受下那茶盏的当头一击,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,一道淌下的,还有从额角渗出的丝丝血渍。

    “你!”李阕见着二儿子就这么不吭不声地惹了满身狼狈,满腹的火气竟也一时没了地方出。

    李阕想着昨日才盼来的长孙,好不容易才将对李煊的恼意压下,随意地寻思着由头,“二媳身子未好,独自看顾阿难多有不便,你且去帮衬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李煊知情知理地应声退下。

    李阕只觉得自己的这些子嗣个个都不让人省心,老大死得早,老二跟不是自己亲生的一样,无意仕途偏爱折腾个书画花鸟,好不容易盼来个老三,却又是个傻子,眼下还命悬一线。

    天要亡他李家不成?

    难道、难道真是那件事的报应……

    李阕越想越是心惊,越想越是头疼,不禁闭目连连叹息。

    弥若见状,上前轻声劝道:“夫君已服下汤药,大夫说好与不好,明日便能知晓。现下父亲不如先回长乐居,夫君这儿媳守着便好。但凡有何消息,儿媳即刻差人禀告父亲。夫君若是知道父亲为其如斯忧虑,心中也定会愧疚难当,还望父亲以身体为重。”

    本就已头痛欲裂的李阕,听闻弥若这般给台阶下,自然是顺势点头,“如此,便辛苦三媳了。”

    “皆是儿媳的本分。”

    李阕又看了一眼躺在卧榻上,双目紧闭双颊通红,却犹带着纯真无害睡颜的李炯,终是不忍地抚了抚他的额发,“老三的命这般,真不知是幸,还是不幸。”

    待弥若送走了李阕,又将屋内的大夫和下人一并打发走,合上屋门才仰起头,朝房梁轻轻出声:“出来吧,人都走了。”

    弥若的声音刚落,房梁上便露出半个脑袋,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。

    敖沧呼了口气,一个跟斗便从房梁上翻身下来,“乖乖,真险,差些就被人瞧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那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眼熟,”敖沧苦思冥想了片刻,却仍是没记起,只能笼统地挠挠后脑,“横竖看着不像个好家伙,你不知道,一个人的长相也忒是一门学问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却是没耐心听他分析面相,指向床榻上病恹恹的李炯,“他的病,你能治吗?”

    敖沧素来不喜被人打断自己的话,没好气道:“他身上有小唯这宝贝护身符呢,能有什么事!”

    “可是他,他现在不在。”弥若犹疑了须臾,仍是不准备将昨夜所见所闻的一切告知敖沧,“他昨夜似乎心情不大好,便径自离去了。”

    敖沧的目光在弥若和李炯二人身上转换了数次,愣了好半晌,才明白过来她的话中之意,不禁大嚷一声:“什么!”

    “他支唤我千里迢迢三天不闭眼地在昆仑转了个来回,我冒着被我老头打断腿的风险帮他顺回这么一件宝贝,他竟然就一声不吭地溜了,将我当猴耍呢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果然,不靠谱。

    弥若的心瞬时跌落到谷底,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,仍是将喋喋不休抱怨不已的敖沧拉直李炯榻前,“你先看看他,明天能醒过来吗?”

    几个为李炯诊治的大夫都已明说,若是他明日午时再无法转醒,那么恐怕就再也醒不来了。

    李炯痴傻如稚儿,自幼备受明笑暗讽,若是便这么去了,倒也是一种解脱。

    可是,李炯是弥若名义上的夫婿,若他真的便这么去了,刚过门五天的弥若不仅将成为寡妇,而且鉴于她的出身家世,李阕极有可能向王上请旨,让她回弥家改嫁。

    她不是大嫂薛氏那样的孤女,唯有留在国公府守寡终老。若是李阕真向萧衍提出这样的请求,于情于理,萧衍都无法拒绝,那么,他策划多年的这步棋就将废了……

    所以,弥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炯现在就死,起码在萧衍达成目的前,她还需要李炯活着作为她留在国公府的依凭。

    敖沧不情不愿地扫了一眼李炯的全身,立即摇头,摊手作无奈状:“没救了,五脏六腑尽是邪气,依照这个情势,定然挨不过今晚的。”

    “就没有任何化解的法子了?”弥若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,“你的那颗珠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的内丹,只是给他含着的话,顶多拖一两个时辰,也不济事的。除非给他服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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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4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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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46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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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弥若的眼眸一亮,敖沧赶忙摆手摇头,“但给他吃了,我怎么办?他又不是我的恩公,可还不到让我这么舍命相报的程度。”

    毕竟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,弥若无理辩驳,看向床榻上沉睡不醒的李炯,喃喃自语:“难道竟真没法子了?”

    敖沧事不关己地抚了抚掌心,转身欲走,身后的弥若却突然亟亟出声:“请、请留步。”

    弥若犹豫了半刻,仍是选择问出口,“你可知,他此时在哪?”

    眼下,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神鬼莫测的男子了。他既然能附身在李炯身上,保护他多年无碍,眼下肯定也能帮李炯化险为夷。

    “那是自然,”敖沧一愣,脸上突然又露出些明白的神色,“怎么?弟妹这是要去寻夫吗?”

    弥若被敖沧的话头一噎,既不能否认,又不能应是,只好随便寻思个由头支吾道:“他、他落下个东西……我只是想,想还给他罢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给我,我替你还他便是了。”敖沧朝弥若伸出手,看上去倒是一副乐于助人的架势。

    弥若自然是拿不出可归还之物,只能紧紧抓着空无一物的衣袖,装作里头藏着什么奇珍宝物,固执地强调着,“我得亲手还给他,假借他人之手,是为失礼。”

    “竟是这样!”敖沧一拍脑门,突然想起以前在妖界跟着相唯在一块鬼混时,也有不少女妖借着送东西的名头,向他打听相唯的所在。趁机从中捞取了不少好处的他,被女妖们视为妖界的姻缘菩萨,是当年趋之若鹜,炙手可热的人物。

    自诩为情场高手的敖沧,瞄了弥若一眼,以为已看透了弥若冷静自持外表下的小九九,请咳了几声,“带你去找他,倒也不算难事,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刻意停顿了片刻,弥若立即会意,“下月的寒食节,宫中设宴,我可带你同去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“成交!”敖沧左手握拳敲入右手掌心,对此次“卖友”换来的价码感到十分满意。

    暮色四合,一直守在房门外的含月却见自家夫人头戴帷帽推门而出,赶紧迎上去,“夫人,可是公子有何……?”

    不等含月说完,弥若就将她的话截断,“夫君的病来得蹊跷,怕是府中人有意为之。我要出府为夫君寻神医高人,你替我守在这儿,在我回来之前,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进屋。若是问起,便说我在里头服侍,无需他人打扰,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含月先是被弥若要出府的话惊得瞪大了眼,转瞬又悟出这是夫人为公子着想的心意,顿时又感动不已,连连点头,“夫人放心,奴婢一定好好守着公子!”

    弥若掀开帷帽下的皂纱一角,欣慰地朝含月一笑,素来冷清如霜的眉眼一时间温柔如水,“如今这府中,我能信的,唯有你了,有劳。”

    待弥若走远多时,含月才从那瞬间绽放的羞花笑颜中晃过神来,不禁歪头感叹:“哪个瞎眼的说夫人像木头的,明明好看得更画似的。啧啧,眼力真是太差劲了!”

    弥若借着暮色,身形迅速地避入一处无人的角落,麻利地脱下身上的华衣锦服,露出里头早已穿好的暗色胡装,又迅速将头上的帷帽摘下,现出男子的束发,而用来束发的,正是一支黑玉簪。

    弥若沿着檐下,悄声朝府院的偏门行去,突然身侧的树丛间,兀地闪出一个纤细的影子,就在她下意识地准备拔剑时,对方已不急不缓地开口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?”弥若看着眼前的纤弱佳人,手却仍是警惕地按着袖口,准备着随时迎击任何变数。

    “嗬,”滟姬不掩半分讥嘲地瞟了眼浑身警戒的弥若,“没那只狐狸护着你,我吹口气都能将你撂倒,你信不?”

    弥若见她盈盈的眼眸下,似乎并无恶意,稍稍松了松神色,“我眼下无暇与你纠缠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你是要去找那只狐狸,是不是?放心,我不是来拦你的。”滟姬走近弥若,朝她眨了眨眼,眼角的笑意有些耐人寻味,“我眼下正好有个棘手的事,恰需他帮衬几分。”

    说着,滟姬退后几步,闭目仰头鼻头翕动,开口道:“城南处妖气甚重,我看他十有**就在那,你不妨先去那里寻一寻。”

    “我为何要信你?”弥若皱眉半信半疑,毕竟两日前,就是眼前的她差些要了自己的性命。

    “信不信随你,”滟姬淡淡一笑,“今夜丑时我再来寻你,希望到时候,那只狐狸也在。”

    言罢,滟姬便转身翩翩离去,转眼间就隐没在花木丛间。

    弥若正思忖着,头上却悠悠传来敖沧的感慨,“刚刚那位姑娘也分外眼熟的很呐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却无心再听敖沧的废话,“她说的城南,可信么?”

    “没错没错,就是在那一带,看来这姑娘不仅模样不赖,脑子也是一绝呢。我以前进出国公府的时候怎么竟会没留意到?看来日后可以换身算命的行头,上门来看看相摸摸骨……”

    弥若一把扯下头上那支话痨的“黑玉簪”,将簪头握在手心,将声源完全堵住,“你给我消停会。”

    说着,行至偏门的墙角,打量了一眼四周,确认再无第二人时,才跃身上墙,借着愈发黯然的暮色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豫国公府的府墙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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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4/7/6 21:56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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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49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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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弥若的话语一窒,抬头定定地看向相唯:“李炯之前对您不是有救命之恩吗?恩人遇难,您如何能袖手无视!”

    “恩人?”相唯笑得前仰后合,看着仿佛随时都有从栏杆上翻身摔下百丈高楼的可能。

    相唯的大笑令弥若生出一头雾水,却担心自己多言激怒他古怪的性子,索性默然等他笑完。

    待他渐渐敛起唇边笑意,半垂的金色眸子里泛起罕见的酸涩,“是我弄错了,李炯的前世今生与我再无半分关系。”

    说完,相唯起身背对着弥若,抬手摆了摆,一副送客的不耐模样,“如此,你可以走了,不送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弥若未料想到相唯竟会有这样干脆地拒绝,也不知是他真弄错了,还只是他的推辞,但想到尚生死未定的李炯,不免有些焦急无措,伸手拽住相唯的衣摆,止住他离去的步伐。

    “即便,即便他不是你所寻的恩人,你又怎能见死不救?”弥若见相唯的步子顿了一顿,又亟亟补充道:“佛曰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何况对你而言,救李炯一命,不过是举手之劳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般苦苦求我,让我去救李炯,”相唯侧过头,看向弥若,眼梢却挂着戏谑的笑意,“可是在你的心里,又有几分是真正为他打算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所求的,只不过是李府三夫人这个身份罢了。”

    被相唯一针见血地戳破心思,弥若浑身一僵,索性也不掩饰,迎着他嘲弄的目光看去,“是,我不想让他死,只是为了能够继续在李府里待下去,但这并无碍……”

    “让他无知地活着继续被你,被你们利用吗?”相唯冷笑了声,“那我宁可愿他趁早转世,下一世寻个好胎!”

    说完,相唯便欲从弥若手中抽回自己的衣摆,却不料弥若拽得太紧,不耐的他一时用上了全力。

    “嘶——”衣摆的布料在双方的力劲下一分为二,弥若受着余力的作用,止不住地后退几步,却被身后的栏杆一阻,上身却是受不住地朝后一翻,直直地栽下了百丈高的虚空。

    相唯见弥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栽了下去,本欲不管地转身,却在下一瞬忍不住地暗骂一句:“你!够狠!”话音未落,他就翻过栏杆,飞身入无垠的夜色中。

    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,弥若紧紧地闭着眼咬着牙攥着拳,硬是将欲破喉而出的叫嚷声生生咽下。

    方才她明知自己是身后便是百丈悬空,明知用力过度的撕扯会令自己翻下栏杆,明知百丈的高度摔下自己定是尸骨无存的,但还是走了这一步。

    这是一步险棋,也是一场赌博。

    赢了,她与李炯都能得救;输了,他二人共赴黄泉,路上倒也不寂寞了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!”气急败坏的声音夹着风声迎面袭来,弥若大大地松了口气,嘴角漫上笑意。

    她赢了。

    弥若睁开眼,果然看见相唯从天而降,将急速坠落的自己当空抱住。

    “你曾说,”弥若瞟了一眼脚下的万家灯火,喘着劫后余生的气息,朝相唯缓缓绽开一个虚弱的笑颜,“纵然是疯是死,你也要寻到那个人。对我而言,无论是疯是死,我也要保住李炯的命留在李府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许是说急了,被高空的冷风一呛,弥若连连咳嗽,双颊通红眼眸盈盈,蜷缩在相唯怀里倒像只孱弱的小猫。

    相唯被她的这番言语和模样弄得哭笑不得,“这么说咱俩还挺像,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。”

    “唯一不同的,我是为自己所谋,而你,却是为别人卖命。”相唯触了触弥若凉得发颤的手指,眉头微蹙,“夜风吹多了,人容易魔怔,进去再说。”

    说着,相唯扯过自己身上的一半外袍,将瑟瑟的弥若裹住,便如离弦之箭般,往那看不见的百丈楼顶飞去。

    “进来。”相唯推开屋门,将浑身僵冷的弥若半抱半拉地带进弥漫着浓浓酒香的室内,“你先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话未说完,就闻到被酒香掩盖的异样气息,不由得将弥若挡在身后,冲帷幔后的内室高声喝道:“何人?!”

    “臭小子,你陪了那白痴二十年,自己跟着也傻了么?竟连老子都认不得了!”

    随着一声似曾相识的笑骂声响起,一个白色的物什直直地朝相唯砸来。

    相唯随手接下那盛着酒液的白玉酒盏,仰头饮下,笑道:“您来了也不招呼一声,不就是为了这般骂我一顿么?刚刚我装的惊讶,可还让您满意?”

    “哈哈!”帷幔被掀开,一个老者大步而出,颇为高兴地拍了拍相唯的肩膀,“二十年不见,我倒要看看你这酒量是退是长!哟,你这小子,跟老子拼酒,还敢带着人当帮手!”

    一直低垂着头的弥若,循声抬头,看向那眉眼熟悉的老者,不禁脱口而出:“是你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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