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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魂梦里，那一棵孤独的老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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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：2016/1/14 11:34:42
来自：海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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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们儋州，哪个村庄上没有几棵树呢？然而要能算上村中的老树，排在爷的辈份儿上，就很不容易了。老马我说的老树，是指村子正中的村树，甚至是因为有了这像样的村树，村子才找到了正中。于是，一家一户，才于左右前后铺展开来，拥肩靠膀，村随树转。

在儋州，村树一般是大榕树，或是酸角树，且要够上年龄。那老树的杆上，定要有深裂而粗糙的疤痕，似无数次风吹雨打后突起的鸡皮疙瘩，似一张经历了多少事故的脸，给人以结结实实的模样。村树还要有像样的树冠，枝枝条条，伸展到天上去，要能遮住一村人夏日聚会的荫凉，否则，哪能叫做村树呢？

在我老家的村子正中就有这样一棵上了年纪的村树——酸角树。老家身处海边，风多雨多太阳毒。记忆中，雨点噼噼叭叭地炸下来，好一阵，风才到。于是风雨大作，哗哗啦啦地闹起来。这时人们早就藏到酸角树下聊天吹牛了。凹凸不平的树根在浓叶下盘乱错杂，谁也分不清哪根是哪根，就那么乱七八糟地互相搭叠，盖成一个大叶房子。　　

对酸角树的历史，叔伯姨婆们早已不感兴趣。他们笑笑闹闹的是村里的鸡飞狗走、绯闻杂事。他们坐在酸角树的绿荫下说话的姿势就像蹲在自家庭院里一样随便，他们敞着上衣的，抽着水烟筒的，挽着裤脚的，奶着孩子的，你一句，我一句，嗓门跟风雨斗气般的那么大，谁知道他们是在吵架还是唱儋州山歌。反正热闹得很哩。

这样的雨，时间总是不长。水烟筒抽过二轮，雨也该歇了。
　　这是儋州西海岸那个小渔村里，夏天酸角树下经常回放的场景。人们习以为常，就不足为奇了。
　　但孩提时的我们却对酸角树兴致盎然。老马我想不通一棵树怎么能活得那么长、结实和庞大。它的枝叶覆盖了起码一亩地的地方，粗大的树干看起来已经不像树干了，更像一座城池。它的一些枝也有水桶那么粗，朝天长了不知多少年，然后又往周围伸展，那架势真可谓孜孜不倦，乐此不疲。加上那些下垂的浓密的枝丫，在微风中轻摇慢晃，更让人眼花缭乱。谁知道这些枝啊、干啊、丫啊，要怎样才能数得过来呢。
　　村里的孩子，不论男女，都是酸角树的常客。沿着粗大的根干，我们在树叶中抓迷藏、荡秋千，躺在树叉子里遥望远航的渔船何日归来，猪啊牛啊是不是又闯进村后自家的蕃薯地里偷食了。小孩子不知道厉害，也有爬得猴快从树上掉下来的，回家自然免不了父母的棍棒。但打了也白打，哪个的父母舍得下毒手打自己孩子？屁股痛过一阵子也就忘记爬树会掉下来了。而且全村的小孩哪个不是挨打才长大的？玩了再说。

到了酸角树结果的时候，那更热闹了。有的小孩负责爬树，有的小孩则在下面观察哪个角落里的酸角最多。因酸角树太高太大，如果从树干爬的话，你的小手得用力挖入树皮的缝隙，然后像壁虎爬墙一样慢慢往上爬。小孩的力气小，这样太辛苦了，所以我们一般都是从下垂的树枝往上爬。于是两手攀着树枝，像爬杆一样，一步步往上，遇到灵活点的小孩，那动作分明就像只野猴。

这时，树下的小孩不断喊树上小孩的名字，这个叫往东边爬，说东边酸角个儿大；那个又叫朝西边爬，西边酸角比较多。一会，树下的小孩又叫树上的小孩扔几个下来，接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。抢到酸角的小孩满脸笑容，没抢到的也不气馁，磨拳搽掌准备下一次开抢……偶尔有年轻媳妇路过，也叫树上的小孩给她扔下几个。每看到这种情况，坐在树下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总相互递眼神，然后再“吃吃吃”的笑说：“XX家的媳妇‘有了’”。那时我们也跟着莫名其妙的笑，但总不明白“有了”是有什么了。

酸角树的旁边是祖公庙。说是庙其实还不如说是祠堂来得恰当些，因为庙里只供着我们姓氏的祖公。但村里人一直这么叫，慢慢的，也就顺其自然了。逢年过节，婚配嫁娶，村里人先到祖公那说一声。每年春节过后村里的渔船准备出海时，全村几百号人全都集中到酸角树下，由年长的领着向祖公祈求出入平安、风调雨顺、人丁兴旺，然后吃大众饭。平日里谁和谁闹了别扭，顶了嘴，长者心里明白，便领着自家的孩子跟人家的孩子喝酒。渔村人口拙，高见阔论什么的没有，但都心知肚明。天大的怨气，也就大多消隐在水酒中……

作为一个渔村的后人，老马我很早就离开了那里，而且回去的次数也日渐减少，但是作为酸角树下长大的孩子，酸角树的身影始终在心里浮动。那些枝啊、干啊、叶啊，仍然那么清晰。
　　我知道这大概就是一种叫乡愁的情绪吧——一种永世不得安宁的思念。(马戈/文，图片来自网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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